一行人離了席，沿著花徑緩緩步入內院，每到一處岔路，便有人分道而去，隱入黑暗之中。
到底是鬼節，身邊有秋風呼嘯而過，吹滅了幾只燈籠，頓時樹影幢幢，鬼氣森森，幾個小丫鬟嚇得低聲驚叫起來。
秋菊低喝了幾聲，滅了的燈籠重新點燃，采苓見鄭仙兒面帶遲疑，便笑道︰「丫鬟們年紀小，膽子也小，讓仙兒表妹見笑了。」
又捏了捏閔姐兒的小手道︰「天色不早，這就帶你仙兒表姨回院好生歇著吧。凡事多想著些，莫要怠慢了貴客。」
閔姐兒會意回捏采苓的手指，笑著點頭，拉著鄭仙兒離了主道，在下人們的簇擁下往繡春園去了。
采苓原地站了站，見燈籠遠去，人影渺渺，這才轉身回梧桐院。在她身後，雙胞胎被兩個婆子背在背上，已經睡著了，還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采苓模模寶哥兒的腦袋，又撫了撫自己小月復，「咱們也回吧，夜黑風高的，別出什麼事兒才好。」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主子您就別嚇奴婢們了。」
秋菊慌得連連跺腳。蓮妮和敏芝卻是掩嘴偷笑，還互相打眼色，顯然前兩個晚上她們都玩得挺愉快的。
按計劃，今晚李玉樓還要鬧場大的，可金陵王突然來了，不知道計劃會不會取消？
采苓暗暗嘆氣，沒想到老公一把年紀了，玩心還這樣大，昨晚回來之後居然興奮了好久都睡不著。采苓懷孕還沒到三個月，自是不能和他做那愛做的事，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不得不閉著眼楮歪在他懷里給他講了半宿聊齋。
听完趙薇版《畫皮》之後，李玉樓怔了半天，冒出來一句︰「好美的故事」
以前人家說男人要當孩子一樣來愛，采苓不信，可如今她是深諳其中滋味了。要論纏人的功夫，兩個兒子都比不上李玉樓厲害。這不，人家已經預訂了今晚的鬼故事，她現在還得回去好好想想，挑個曲折離奇的恐怖驚悚的來哄他呢。
安置了兒子，采苓見下人們都有些心神不寧，便讓她們準備好熱水後都打發下去歇息，自己獨自進了淨室沐浴。只要井里還有水，她是定要每天都沐浴的。
洗完出來，李玉樓已經回來了，拿著本書坐在炕桌前，眼楮卻落在虛空處，眸中星光暗淡，似乎有些不高興。
采苓裹著一股香風撲過去，在男人臉上啄了一口，「可是金陵王說了些什麼？」
「哼，他倒是不敢明說，可話里話外都有那意思」李玉樓扔掉書本往後一倒，把胳膊枕在腦後，滿臉陰霾。
采苓心一沉，「不會是妾身想的那樣吧……他要把仙兒嫁進來嗎？」。忍了半天，她到底還是說出來了，說完了緊盯著李玉樓，很希望他說她猜錯了。
可李玉樓卻極其厭煩地點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測，讓她的心更沉重了。
福王對鄭王妃念念不忘，李玉樓更是一直忘不了他的母妃，照理來說，金陵王要嫁鄭仙兒進來，這父子倆應該會很高興才對，怎麼李玉樓會反應這麼大呢？
「以前都沒听說過仙兒表妹，這突然從金陵來，妾身還以為她是沖宮里那個位置去的。」
「你別多想，我也就是母妃去世時見過她一面，當時大舅和父王好一頓吵，以後再沒來往。誰知道他們怎麼會冒出來這個念頭的，說不得，只好想些法子打發他們了。」
李玉樓把手伸進采苓的小衣里，溫熱的手掌落在她的小月復處，輕柔地撫模起來，「折騰了一天，我兒子還好吧？」
「就是祭祀那會兒聞不得香味，後來還好。」采苓順勢倒在男人身側，抓起他的一束頭發聞了聞，「唔，好大的酒味兒。」
「我這就去洗。」李玉樓小心地繞過妻子下床，進了淨室，很快傳來水聲。
采苓翻了個身，望著牆上斑駁的光影，思緒飄到了繡春園。這會閔姐兒大概也敲打出鄭仙兒的用意來了吧。
知道人家是干什麼來了，可是要怎麼辦呢。象玉蘭和玉芝那樣扔到後面的院里不管嗎？她進來必是側妃，而且來意不善，自是不會象那幾個蠢笨的好打發……
唉，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自己是個「外國人」，在這里沒親沒故的，別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想進來就進來，只當她是個軟柿子好捏。
皇帝對她這樣放心，沒有賜婚送妾什麼的，估計也是看上她沒有母族，對福王府沒有補益少了不少威脅吧……
李玉樓從淨室出來，見妻子已經睡著。她清麗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憂愁，眉心蹙著緊緊的，一雙小手護著小月復，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睡得極不安穩。
李玉樓的心一下子被揪得緊緊的，酸痛的感覺象冰水漫過全身，幾欲令他透不過氣來。
他默默地拉開薄被蓋在妻子身上，又默默地趴在她身邊凝視她的睡顏。終是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她的額，又模了模她的臉。她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存在，往他這邊動了動，輕輕地喚了一聲︰「玉樓~~~」
他嗯了一聲，卻沒有等到下文，仔細一瞧，她睡得更香了，因他的回答也展開了眉眼，嘴角有一絲幸福的微笑。
李玉樓伸手把妻子圈在懷里，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盯著天花板發呆。直至三更梆響，他才輕手輕腳地下床、穿衣、吹燈、出門……
采苓是被院子里的打斗聲驚醒的，一模身邊沒有熟悉的溫熱氣息，便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采苓沒有急著去點燈，她一邊穿衣一邊疾步走到窗前聆听外面的動靜。有金石交擊之聲入耳，確實有人在打架
她立刻轉身拿了寶劍在手，悄悄模出了臥室，目標直指兒子的睡房。剛模到門板，里面就有人低喝道︰「誰？」
「是我羅嬤嬤快開門。」
睡房門開了一條縫，采苓鑽了進去，就著暗淡的夜色看見羅嬤嬤、匡嬤嬤以及四個丫頭都在屋里，人手一把寶劍，團團圍在床前，兩個哥兒卻睡得四仰八叉地打著小呼嚕，半點兒也沒驚著。
采苓定了定神，坐在炕邊上問羅嬤嬤︰「我剛起來，外面來的是什麼人，什麼時候來的？」
羅嬤嬤沒說話，倒是四個丫頭中的一個回道︰「人是一刻鐘前闖進來的，還不知道是什麼路數。林師兄叫大家都呆在屋里，不要出去。」
看來林業青胸有成竹，很有信心拿下這幾個小毛賊。
采苓嗯了一聲，和幾人一起默默守著兒子，心道有了好保鏢就是省事呀，不象以前，什麼都要自己出面，為了幾斤糧食還要和西涼人大打出手。哎，往事不堪回首哇。
「對了，世子爺現在在哪里？」采苓突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家伙出去玩鬼，結果真出「鬼」了，可這會兒他人在哪里？
還是剛才那個丫頭回了話，「世子爺在三更的時候帶著蓮妮和敏芝兩位師姐出去，松園那邊鬧了一下這邊就來了人，現在不知道他們在哪里。有兩位師姐和暗衛跟著，想來不會有事。」
「但願沒事……怎麼打了這麼久，府里的侍衛還不過來呢？」采苓問題一出口就想打自己嘴巴，這六人都是貼身保護她兩個兒子的，哪里知道院外的侍衛來不來。
這回果真沒有人回她的話，屋里變得很安靜。這一靜，更顯得外面打得熱鬧，嘁哩 嚓， 啪啪的。還有人想往屋里沖，正房的大門被撞得砰砰直響，采苓不由得緊了緊手中的寶劍，交待羅嬤嬤說一會兒要是有人沖進來，就先背著哥兒離開王府去找萬老。
羅嬤嬤等人都去過東市的新宅子，自然知道路怎麼走，只是羅嬤嬤應得有些隨意，似乎覺得世子妃多此一舉。才幾個小毛賊而已，還不到要離府逃生的地步。
采苓也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但有人打上門來了，她不得不多想一些，有備無患嘛。
李玉樓沒讓她等很久，屋外突然燈光大作，亮如白晝，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若洪鐘，霸氣十足︰「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采苓很想說不要哇，起碼留一個活口審問審問呀。可又怕暴露目標置兒子于險地，給丈夫增加麻煩。只得忍了又忍，心中大罵李玉樓腦子笨得可以，都趕盡殺絕了怎麼找到人家老巢去報仇嘛。
噗有鮮血噴濺到窗戶上，血腥味撲鼻而來，大片黑色的液體在窗紙上畫下詭異的線條。采苓喉嚨一陣滾動，胃部急劇收縮，她沖到牆角就嘔了出來。
「采苓，采苓你在里面嗎？你沒事吧？」
有人在窗戶上急敲，羅嬤嬤吸了吸氣，上前打開窗子，鎮定地對窗外的世子爺說道︰「世子妃沒事，只是聞到血腥氣有些受不得。」
「哦，我這就叫他們打掃。」李玉樓點點頭，轉身去吩咐侍衛和小廝們快點清理干淨，不要讓這些骯髒的東西沖了世子妃。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跡和濃重的氣味，皺了皺眉，「又要沐浴更衣了……張嫂，快給爺燒點熱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