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這天下午,上京城有一半城市街道被巡城兵馬司的官兵封鎖了。在通往皇宮的交通要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森嚴。
一雙雙凶悍的眼楮死死盯著過往的馬車,稍有不對,立刻便有一群官兵一擁而上團團圍住,拿不出有力證明的就會被扔到天牢去看月亮了。
福王府離皇宮不近,自然也要早做準備早出門。府里在午時開了午飯,因為皇宮里開晚宴,但參加過的都知道那種宴會根本吃不飽,而且時間也拖得很晚,在家里吃一些墊墊肚子也是好的。
李玉樓一大早就進宮去了,采苓和兒子們在梧桐院里吃飯。母子三個在一起是沒那麼多講究的,采苓一邊吃一邊吩咐兒子們進宮之後要注意的事項,尤其不能隨便跟著陌生人跑,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世上有許多怪叔叔和怪阿姨,一定要跟緊娘親喲。
貝哥兒有些怕怕地看了哥哥一眼,寶哥兒立刻拍著胸脯安慰弟弟,「不要怕,哥罩你」
采苓吃吃偷笑,看來兒子听進去了誒。
門外有個婆子晃了一下又跑了,秋菊走出去,沒多會兒進來稟報︰「是凡婆子,說昨晚靜思齋進了賊,東西沒丟,倒是供奉堂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王爺氣得摔了杯子,把昨晚守夜的小廝打了十板子。」
靜思齋的供奉堂,供奉的是歷任福王接到的聖旨和一些珍貴的御賜物品,采苓眼珠一轉,就知道人家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想看我的金冊和賜婚文書?有本事來梧桐院呀。敢來我就敢殺尼瑪真當老娘是吃素的?
采苓心中騰起怒火,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吩咐秋菊︰「去,給那挨了板子的送一瓶上好的金瘡藥,再賞五兩銀子。嗯,凡婆子也賞一份吧。悄悄的,別讓人知道。」
「是。」
絮兒進屋拿了裝了賞銀的荷包出來交給秋菊,她便匆匆離去。人是刑堂打的,李敢打完就給上了藥,不過既然世子妃吩咐了,她還是去找趙良領了一瓶金瘡藥送去對角街里小廝住的排房。
吃過午飯,稍事休息,王府的主子們在申時正魚貫登車,直奔皇宮大內。上車之前,采苓看到閔姐兒和鄭仙兒在一輛車,笑了笑。閔姐兒是個稱職的小偵探,把人盯得很死呢。
福王出行,最少也是五十人的儀仗護衛,所到之處大小官員紛紛走避,無人敢攔敢堵,只用了一個時辰不到,車子就到了皇宮門口。
見過紫禁城的恢宏,見過未央宮的古樸,采苓對眼前這座皇宮只有一個感覺︰奢侈到處都是金燦燦的,得花多少錢裝修啊。
一家子幾十口人在福王的帶領下進了宮門,有小黃門殷勤地跑在前面引路,到了候事廳,金陵王居然等在這里,厚著臉皮跑上來喊福王︰「姐夫,您來了。」
福王給了個冷臉,不搭理他。心道這小舅子不是個東西,一心就想打我們家主意。封了個異姓王還不肯罷休,還想送女兒進我們家搞風搞雨。什麼玩意兒,老子偏不讓你如意
「大舅爺安呀。您吃了沒,昨晚在偏院睡得好嗎?仙兒在後頭呢,您是要找她吧。」采苓笑眯眯地上前行禮,于情于禮沒有一絲出格,見金陵王訕訕的不好意思說話,便告了個罪,領著兒子追隨公公的腳步去了。
走了幾步借機回頭一看,鄭仙兒和金陵王還站在候事廳門口說話,閔姐兒站在稍遠的地方等她,不由再嘆閔姐兒真是個合格的小偵探。
「寶哥兒,去把大姐姐請來和我們一起走,就說仙姨有他爹爹管呢,不用大姐姐勞心了。」
寶哥兒爽快地應了,蹬蹬蹬地跑過去,後腦處半尺長的小辮子一甩一甩,大紅色繡福字的袍角高高揚起,露出鵬程萬里的鹿皮靴子,說不出的可愛帥氣。
閔姐兒很快跟著寶哥兒近來,大眼楮有些迷蒙,「母親,皇宮太大,閔兒怕仙姨會走丟呢。」
采苓拍拍她還瘦弱的肩膀,笑道︰「她都這麼大個人了,走不丟的。你爹爹說有好玩的東西呢,咱們快走。」
閔姐兒眼楮一亮,高興地哎了一聲,牽起兩個弟弟就跑福王身邊去了,一個兩個嘴巴甜甜地喊︰「祖父,帶我們玩兒吧。」把福王樂得笑呵呵的,一個勁地說好。
福王在宮里長大,自然是熟悉的,不用小太監引路也能找到好玩的地方。采苓也想跟去開開眼,但媳婦的身份在那里呢,怎麼好跟著公公到處亂跑,被人看見了又得說是鄉下婆子不懂規矩。
忍了又忍,最後采苓還是眼巴巴地看著福王帶著三個小孩游御花園去了,自己只能和張氏朱氏一處,帶著其他十幾個孩子先行去了舉辦晚宴的崇明殿。
崇明殿外,丹桂飄香,樹影婆娑,空曠的殿前小廣場上擺放了各種名花、盆景,巧妙地將這片空地分割成幾十個小區,桌子板凳、杯碗盤碟都已擺好,就等客人們入坐了。
作為皇帝的皇叔,福王一家的位置自然是臣子中離皇帝最近的,采苓賞了引路的小黃門,剛一坐下,就看到靜太妃和平安公主正回頭望著她笑呢。
采苓略掃了掃,沒有看到楊氏,心下有些遺憾。靜太妃似乎知道她在找什麼,眼神也暗了暗,隨即沖采苓擺了擺頭,給我過來
晚宴要酉正才開始,現在現場亂得可以,到處亂竄找人聊天八卦的多的是。既然大家都在竄,采苓也就大大方地站起來,走到靜太妃跟前行了大禮。「臣妾見過太妃娘娘、平安公主,給娘娘和公主請安了。」
靜太妃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我是你姐誒,什麼臣啊妾的,崩來這一套快坐過來說話」
平安只是看著采苓笑,圓潤可愛的小臉紅撲撲的。來往了幾次,這小女孩也把采苓當親姨媽看待了,不認生也不傲氣,脾氣很好的一個孩子。
有女官給采苓搬了把椅子放在靜太妃身邊,她走過去坐了半邊,小聲問︰「我干娘呢?您把她一個人留公主府里了?」
靜太妃頗有些無奈地點點頭,「是啊,她說什麼也不肯來,我讓人在花園里擺了幾桌,幾個管事嬤嬤陪她賞月。」說著斜了斜采苓的肚子,「怎麼樣,還吐得利害嗎?母親特意給你腌制了幾壇子酸菜,這兩天就要送過去給你呢。」
「不用不用,已經好了,您替我謝謝她,過幾天得空了我過去看她。」采苓覺得很窩心,這個義母認得好哇,有了當太妃的女兒和當公主的外孫,仍是一點架子沒有,有什麼好吃的都想著自己。前段時間孕吐嚴重的時候,她還三天兩頭炖了補湯送到王府去,把張氏和朱氏羨慕得跟什麼似的,說這樣體貼的母親天下少有。
聊了和句楊氏,靜太妃話鋒一轉,貼著采苓的耳朵說道︰「我听說金陵王這回進京不懷好意,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采苓忙說沒有的事兒,世子爺對我好著哪。
「哼,他對你好我承認,他也不敢對你不好,想當初……咳我說,你真沒受委屈?我怎麼听說他福王都算計進去了?」靜太妃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分明是收到了什麼確切的消息。
采苓微微嘆氣,道︰「是有點小麻煩,不過我家世子爺說很快就能解決掉。」見靜太妃仍是不放心的樣子,采苓再透露一點︰「他說今晚有好戲看」
靜太妃雙眼瞳孔中立刻冒出熊熊八卦之火,捏著采苓的手問︰「在哪,什麼時候,我也要去觀戰」
采苓頭頂劃下無數虛擬黑線,說我也不知道,進來後還沒看見世子爺呢,不過那個人已經被扔出去了,隨時可以入戲。
「玉樓給太妃娘娘請安了。」姐妹倆正嘀咕著,李玉樓過來了,一如既往地冷著張臉,在外面他一向如此,沒有好臉色給人家看的,不過他給平安公主帶了禮物,是一盞漂亮的猴子形狀的花燈。
小公主一見那猴子燈就喜歡上了,提著就跑去隔壁桌炫耀。她是皇帝最小的妹妹,那些都是她的哥哥姐姐,人家再羨慕再喜歡不敢搶她的。不過這邊還沒說上兩句話,小公主又跑回來了,扯著李玉樓的袖子問他還有嗎?
李玉樓模了模小公主的發頂,「有福公公那里多著呢,等下給公主和王爺們一人發一盞。」
小公主歡喜地報信去了,呼啦一下跑了十幾個孩子,想來等不著福滿發了,要自己去領,附近的桌子一下子空了一大截。
靜太妃吩咐女官們跟去看好公主,便回頭盯住李玉樓︰「你是怎麼打算的,有把握嗎?」。
李玉樓看了采苓一眼,你怎麼什麼都跟人家說呀。
采苓攤攤手,她死纏著問,我有什麼辦法。
「別在我面前眉來眼去膩味死了」
靜太妃眼楮一瞪,李玉樓只好投降,「好吧我說……那個,金陵王最近攀上了嶺南王,所以嘛,這個嘛……你們懂的哦?」
靜太妃和采苓面面相覷,怎麼回事,皇帝真想要鄭仙兒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