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起來有些不穩,心想我都這樣亂顫了,你還敢讓我跳舞。你就不怕我,將你的船給跳翻了。
但那人依然氣勢如虹道︰「還不快跳。」跳什麼呀,再逼我我跳河給你看啊。我含淚,咬碎銀牙,當然不可能這麼和他說。我還不想惹罪這位寶馬香車的大人呢。我顫巍巍的又跪下道︰「大爺,奴家愚鈍,不會跳舞。請您恕罪。」
那人估計對我這樣唯唯諾諾也感覺很滿意,揮揮手道︰「那就唱一遍剛才的歌吧。」他那麼一說,我眉頭就打結了。《青青子衿》本是對心愛之人所唱的,可是對這麼一個臉面都沒見過的人我實在是不願唱這首歌。總覺得這首歌就只能唱給九郎一個人听,是我倆之間的秘密,他人縱使強求也不能奪取了。
我低頭匍匐在地,做出最謙卑的姿態道︰「大爺,方才的歌是山野小調粗鄙得很,不能入您的耳。奴家給您唱《君再來》,可好?」
那人很久沒有說話,接著一個杯子扔過來,直接扔到我額前,杯中的美酒撒了在船艙甲板上,琉璃杯碎了一地。我低著頭不看他也知道他是如何的憤怒。我說不,觸怒了他的威嚴,讓他失了面子。他必然是不會放過我。我在那里邊等待著他的處罰,邊想著如何虎口月兌險。那人從座上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沒多久,我的眼前出現一雙墨色的官靴,白底黑邊沒有一點花哨的圖案同這個人的排場真是很不符。接著一雙手,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頭抬起來。碧色的眼珠子對上我的眼楮,我下意識的撇過頭,不料被他又捏回來,正對著他。他的眼底優雅的閃著光,讓我想到草叢里的七步青,咬人一口,七步之內毒入骨髓。
我只能裝作討好的媚笑,盡量讓他認為我只是個沒什麼見識的未出閣的小姐。鋒芒太露,必招殺機。他看了看我的面容,大約覺得我的樣子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便松開手嗤笑道︰「容貌這般丑陋還敢在我面前,故作姿態。當真可笑。」我心想這廝就算長得絕倫,也不過是個蛇蠍美人。這樣的人,最好一生都與權勢相伴,否則下場必然淒慘。我心中暗自將狐狸同他作比,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狐狸原先有些猥瑣加變態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來了。
想歸想,我還是認命的道︰「大爺,奴丑不能入您的眼,所以不敢造次。奴兒背過身去給您奏一曲。」
想來我的話讓他心情大好,那人握著新換上的玉杯,眼角似有笑意。我覺得這人變臉的速度煞是驚人。
我背過身去,歌姬給我遞來一把古琴道︰「這是爺借給你的琴。」我一撥,入耳婉轉,連綿不絕,實乃好琴。若我沒猜錯,這大約是古書里說的「洗凡清絕」之中的洗凡琴,如水如練,洗盡鉛華。這麼有名的琴居然隨身帶,這人也是個附庸風雅的人。想及此,我想到一首曲子,配這琴,最為合適了。
我手指一挑,琴聲便肆意開來了。我對著平靜的江面唱道︰「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日溝水頭;蹀踱御溝上,溝水東西流。淒淒復淒淒,嫁聚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蓰蓰(竹字頭);男兒重意氣,何用刀錢為!」唱完後,船艙里久久沒有聲音,靜謐得連江上的呼嘯而過的風聲都听得到。那人一直沒有說話,我卻感覺道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我的背部。一時間,我如芒刺在背,不敢回頭。只能等著對方先發話。
接著我听得,那人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離我越來越近。我看著小蘭和百里紅昏倒的方向,思緒紛紛。她們象團泥似的,倒在哪里。我在這里這麼久,也未見這個人防我回去。若是弄得不好,我連自己都賠進
去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九郎了,他若是見我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必然是要前來要人的,到時候動刀動槍的,難免有什麼誤傷。惹怒了這個人,怕是在揚州也不能久待了。想到這里我就想到我的菊花香才稍稍有些好起來。如今扔下,又要去其他地方重新再來過。這讓我很是傷心。
就在我思緒萬千的時候,外面起來刀劍相交的聲音。接著,有人稟報,說︰「有個玄衣男子和一個紅衣男子還有一個人自稱百曉堂堂主請求見您。我們不許,他們便硬闖了,如今怕是要闖進來了。」
蒙面男子怒叱道︰「我們百余人還攔不住他們三個人,真是笑話。都退開,讓他們進來。」
我一听便知道是九郎和狐狸還有百里青睞救援了,連忙抱住古琴跑到一旁。
只看見一陣紅色的風,狐狸就跑到我身旁,捉著我的手,笑眯眯地看著蒙面人道︰「大人,且賣個面子給我。放了我的老相好,來日有事我們十里桃花必然鼎力相助。」
那人看著狐狸半響轉身離去道︰「放他們走。」
九郎走進來,將我從狐狸懷里拉出來,攬入他懷中。我看見狐狸的笑容漸漸隱去,我埋頭在九郎的懷里,九郎扶著我道︰「沒事了,帶小蘭和百里紅回去吧。」
回到菊花香後,我洗了澡,坐在床旁,等頭發晾干。今夜之事,實在是驚心動魄。我細細回憶,梳理思緒,更加覺得狐狸這個人深不可測。狐狸背後的勢力仿佛是冰山才露一角。那個十里桃花的組織估計就是狐狸的組織。狐狸同百曉生應該也是早就認識了。不然,百曉生堂主不會貿貿然前來同我們合作。狐狸留在我身邊,至今為止,還沒做過什麼對我們有害的事。反而還暗中幫了我很多,比如本來每月會來收保費的地頭蛇自打我開菊花香後沒有再來過。對面的天香樓見我們生意好,也從來沒有到店里鬧事過。據說之前的酒店老板就是因為對面的天香樓整日叫姑娘到酒樓門口,把客人都招攬道天香樓里去了。如今這些事情一點沒有發生。而且我的菊花香開得是出奇的順利。若除卻今天這件事,這里真的是事事順我心了。狐狸這樣大費周章的幫我鋪平前路,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不認為狐狸說愛我愛得緊這種話會是理由,畢竟我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就是那個夭夭。除非,他不期望我被太*子黨的人捉住,希望我一輩子都不要回皇宮。這樣一來,也許還說得通。但是種種跡象只能助我推測到這里。所有事情只有狐狸自己知道了。如今,在我沒有表態倒向任何一方之前,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夜已經深了,對面的天香樓也只剩下幾盞燈火,我關上窗子。外面起了風,晴了十幾日了,又要下雨了。不多時,雨就沙沙的下下來,小樓一夜听春雨。
次日早上,我醒來,天還是陰蒙蒙的。一夜淺眠,只听得雨打芭蕉點點愁。難得起早,我推開窗子。下面有些正打算開張的早點店鋪。煙霧里,有輛馬車駛過,那車里的人撩開車簾,伸出一個白玉似的手掌,
他招招手示意一個隨行的小童過來。一番吩咐之後,小童得令,前去買早點。這時有個小姑娘來賣杏花稚女敕的童聲喊著︰「賣花啊~賣花啊~」,大約是出來得早,那花還是帶著露水的,嬌艷欲滴。看她穿的破
爛,小臉蠟黃,明顯是沒有吃過飽飯。
我見她可憐,便在樓上示意道︰「小姑娘,你的花多少錢?我都要了」
那小姑娘道︰「姐姐,這一籃子只要五十文。」
我笑笑道︰「你等等,我來開門。」說罷,我穿上外衣,開門付了錢還打賞了那小姑娘十文。那小姑娘再三向我道了謝謝才走。我並不是一時善心,對于這樣的孩子,我總是不忍心的。能力之內,我若能幫
他人開心,我也樂得開心。若是一旦太復雜,我便抽身不再關心了。就好比是青桐的事情一樣。與其去搶回來,不如重新做一個更壯大的。
我看著小姑娘的身影遠去,正打算關門。沒想到那個童子,跑過來,將一把琴遞給我。我一看,赫然是昨晚談過的「洗凡清絕」的另一把清絕琴。那小童沖我一拱手道︰「小姐,我家公子說小姐,如此的善心,
讓我家公子感嘆。特贈此琴,望有緣再相會。」說完就把不由分說的講琴塞到我懷里。
待我回過神來,馬車已經行得很遠了。我只想到那個白玉一樣的手掌,冰肌雪膚,不知車里人到底是何模樣呢?
正當我還在回味那位神秘公子的時候,小蘭奔下樓來大喊︰「小姐,小姐,不好了。吐沫子了。青桐少爺,他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