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雨,本是晴好的天氣,卻因這雨蒙上了一絲沉悶之氣。外面的芭蕉想大塊的翡翠滴著雨水,更加的鮮艷。梧桐雨三更不諳離別苦,大家收拾著都回房里去了。一路無話,吃醉的幾個公子也由小廝扶著回屋就寢了。
那涼棚下,紫藤蘿的花被雨水打得濕透了,耷拉的垂下來,沒有了之前的飄逸靈動。我看著人來人往的收拾東西,亭子下面狼藉一片。芙蓉滴水,在暗夜里嬌艷著,所有人都是匆匆而過,無人問津它的美。這院子的生機還是那麼盎然,只是盛極必衰的道理萬物都必得遵從。
「小姐,回房吧。」小蘭說著打著傘上前來,走過漫漫的花藤和蔥郁的枝條,淺綠色的衣服在枝葉間看得有些不真切。
她遞過一把西湖紙傘來,我接過,撐開道︰「你前去睡吧,我再走走。」
小蘭還欲說什麼,卻被梅姨一個眼神制止了。梅姨領著她走了,這里又獨留下我一個人了。我在花園里閑逛著。偶爾踫到個小廝扶著公子匆匆而過。或是一些侍女端下家宴上的殘羹冷炙,見到我都是低眉斂目腳步飛快。
方才玉郎喝醉,跑到桌上耍猴,九郎前去將他帶回了房里。這回子,怕是正在照顧他。青桐很早就退席了。他一走,百里紅也跟著一塊回房去噓寒問暖了。
百里青酒量好得很,近乎千杯不醉。足足喝了我兩大壇子的桃花酒,喝得我肝都疼了。臨了還微醺著問我還有沒有?
有什麼呀,要喝回家喝自己的去。我當時就這麼回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狐狸一樣也是個二皮臉,見我如此,也不生氣,反倒同梅姨去求那酒的做法去了。
想到明日大家各奔東西,心內莫名的惆悵。且狐狸那番話的含義,更是讓我不寒而栗。他從未主動找過我,這次的事態或許比起之前那些小打小鬧更加的嚴重了。
伸手模上那國色天香的牡丹,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這樣的美,在這夜雨里也是驕傲的,可是又能美多久呢?魂斷香銷誰來憐。
狐狸站在我身後,手握青紙傘,穿著大紅的袍子,卷發濕漉漉的,幾縷貼在白皙的臉色,鮮紅的嘴唇在夜里看得更加妖嬈,竟比手里的牡丹還有漂亮幾分。世界大約再找不出這樣人比花更美的男子了。他站著就像是一幅畫,眼里蕩漾著,嫵媚且寂寞,骨子里比秋雨還要涼薄。
「花開遍地好風光,明年枝頭能再發。別在這里兀自傷感了。」說著他將我拉住,帶回了他房里。
對面九郎的房間依然是燈火通明,有人影在一直動,忙忙碌碌的。狐狸掏出火折子,吹幾下,將油燈點亮,把正對著九郎房間的窗戶關上。
「正經點,京都出大事了。」我皺眉看著他,他掏出一個紙條給我。
上面用朱砂寫了兩個字,那字蒼勁有力,似要穿透紙被。鮮紅的字讓我想到了無數的生靈化為烏有,血流成河。那上面錚錚的寫著——逼宮。
「為什麼一點風聲都沒有?」我顫顫的放下紙條問道,神色惶恐,感覺眼前仿佛是一群的豺狼虎豹要將我生生吞了。
「齊王還未動手。不過也快了。」他將紙條放在油燈上燃盡了,面色凝重。
「什麼時候動手?」牙齒打顫,幾乎連話都說不好。一咬牙,朝著自己的手臂重重的捏一下,疼痛讓我鎮定下來。
腦子飛快的轉動著。不知道齊王和我娘親有何過節?以至于死後連全尸都不給她,硬是將她曝尸荒野。但若是讓他成功,我的下場可想而知。如今,**手里有了我的行蹤,難保不會到最後關頭,將我捉去送與他,以求得自保。想到他對我娘的手段,渾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最快十日之後,最慢還有三十日。」他握住我的手,將我的手一根一根的掰開。
低下頭方才知道自己緊緊握拳,渾身顫抖不止。手心已有明顯的五道月牙狀的血痕。這時我的腦子里已是被那駭人的畫面給嚇到了,半點沒有知覺。
怎麼辦?不能讓蕭鈺登位成功!我絞盡腦汁,苦思冥想。該如何做?憑我一個手無權利的弱女子,該如何做?如今形勢危急,白玉堂的話或許可信。
不!白玉堂現在可能還不知曉這個消息,和他合作,難保他不會將我出賣,來換取他主子的安全。怎麼辦?到底應該如何做才能保全自己。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可用。可是我無法相信他。但若不是他,這事情再沒有回旋的余地。到時候我在真的同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打定主意,便同狐狸道︰「狐狸,我且信你這一回。將身家性命全全交與你了。明日,你將這消息告訴白玉堂。然後動用一切力量將他送回皇宮。」
狐狸眼里閃動著不知名的火光,神情堅定道︰「必然。」
我心下還是覺得必須得再做些什麼,確保白玉堂能成功將蕭鈺牽制住。以從前的清君側的大軍而言,數量只有二十萬,且都是各諸侯的領地的軍隊。場面沒有戰斗,都是些花架子。只要齊王蕭鈺的軍隊是常年在外征戰的。可這一點白玉堂的軍隊也是如此。兩個人的軍隊不相上下。
可偏偏戰爭形勢卻呈現一面倒的形勢。就算再不濟,也可以拖延一些時日,怎麼會如此容易就被攻打進來了。而且邊關的幾個將軍一點都沒有動用自己的部隊。這種種疑點讓人都不由要深思。
這樣的情況大約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兵符未在那些人受傷。
早些年間里,朝華帝兵不血刃的收回了兵權,乃是史書上的一件大事。自古以來沒有一個皇帝能夠如此輕易的就將兵權收回。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史書上不得而知,只有寥寥數字。帝舞,同各將軍飲,贈各將軍一封書信,以表多年的相交相識之情。將軍感激涕零,遂紛紛交出虎符于皇上。
那一封信里到底寫了什麼,如今當事人都已作古。誰也不再知曉,但是以先帝的心計,兵符一定牢握在手。且他是被迫退位更是不可能有和太子接觸的機會。那寫兵符藏在何處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