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飄起,落入了門里。然後,我漸漸睜開眼楮,眼前一片光明。小蘭在一旁見慣不怪的說道︰「小姐,你可真會嚇唬人。每回睡覺都得防著你,你看看你都睡八月十七了。人家睡覺睡一晚,你睡覺一睡睡一天。真是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有多忙呢。不過是整日吃吃睡睡的。」
比起小蘭的抱怨,我更加在意的是狐狸到底有沒有回來,連忙問道︰「狐狸可曾回來?」
小蘭沒好氣的白我一眼道︰「那只騷狐狸不知上哪里野去了。回來的時候,下了地就直奔你的房間。九郎公子差點同他打起來。」
我心想狐狸定是怕我著急,所以才一回來就想來同我說這消息。不過,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真好,所有人都不必走了。大家還是在一起,真好。
小蘭一邊擰帕子一邊道︰「小姐,你一個人傻笑什麼呢。莫不是睡迷糊了。」
我高興的將小蘭一把抱住道︰「小蘭,今日小姐高興,給你漲工錢。」
「漲多少?」小蘭一听到漲工錢,立刻眉開眼笑。
「漲十文。」我豪氣雲干的說道。
「……」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我壓在心上許久的事情總算是解決了,自然是笑得如沐春風。
為了感謝狐狸,我特地去藥店里買了幾支上好的人參給狐狸補身子。想他五日之內,來回揚州帝都,肯定是夜不閉眼,馬不停蹄的趕路的,不知道路上吃了多少苦確實該好好補補。
現在,沒有了危急。我也不必欠姬流觴人情了。這世上,什麼都容易抵過,偏偏情字帶著的東西,卻是無以為報的,比如人情,親情,友情,愛情。
無債一身輕啊。我不由的要仰天大笑了。
今日的天空怎麼看,怎麼舒服。那烏漆漆的雲朵掛著天空,真是獨特啊。四下里狂風乍起,好生的涼爽啊。落葉隨風打旋,桂花搖落一地。真是深秋的一派好氣象啊。
「小蘭,來隨我去街上。」心情一好,便有了精神。多日悶在菊花香里,也心生厭倦了。打算出去走走,買些東西來。
小蘭驚奇道︰「小姐,這都快下雨了。去街上做什麼?」
我看看天空,朗聲道︰「下雨怕什麼。不是有傘麼。帶上隨我出門就是了。難得小姐今日心情好。」
梅姨正指揮小廝將她曬著的桂花都收到倉庫里去,見到我興致這麼高便道︰「不用叫小蘭了。我陪你去好了。」
小蘭一听,如獲大赦,跑到梅姨跟前道了個萬福,一溜煙的跑得沒影子了。
梅姨看著我,幫我理理衣襟道︰「若是要這個天氣出去,少不了得準備些東西。」說著,便吩咐小廝去備馬車。」別,梅姨。我們還走著去吧。「我連忙阻止道。若是坐馬車,那多沒意思。去逛街,自然還是徒步的好。
梅姨道︰「小姐。天兒快變了。若是呆會找不到避雨的地方還能回馬車里。」
「不是有茶樓麼。去茶樓避雨就是了。」我實在是不想坐馬車去。
梅姨無奈道︰「不坐馬車就不坐。但是,還是得帶去的。你一會兒若是走累了,我們自然就能坐回來。不然,以這大雨天,連轎子都沒了,我們如何回來。」
我細一想,覺得確實如此,便笑道︰「還是梅姨想得周到。」
正說著,一個小廝備了兩把傘出來。上好的西湖傘,傘骨結實,綢面光華,上面畫著幾朵荷花,含苞欲放。配上今日我穿的一身碧綠倒是相得益彰。
我和梅姨一同出了門,馬車遠遠的跟著我們身後。一路上街上的小攤小販都收拾東西,打算早早回家避雨了。雨前的天氣十分的悶熱,我今日饒是穿的少也覺得渾身像是出了汗一樣黏在一起。
這廂我正在扭捏著,燥熱的扇著扇子。梅姨卻突然說話了。
「小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如今真的不想嫁人了。」
梅姨的話,讓我停下腳步。我望著她,仔細的打量著她。自我出生起,梅姨就一直在我身旁。我看著她從如花的少女變為現在的模樣。她在我眼里依然還是那麼的漂亮。我發覺我身邊的女子仿佛都有一種魔力,縱使時間流失,卻不會改變她們的美麗。烏雲低沉,幾欲壓下來。漸漸的,有雨絲落在我的身上,打濕了我的肩膀。梅姨連忙撐起傘,給我遮上。
「梅姨,為何呢?我想幫你找個歸宿。」我皺著眉看著她。梅姨的神情是從未落寞,像是沉入往事里不可自拔的樣子。」是不是那周先生不好。那還有其他的男子。梅姨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這揚州城那麼大,我不信找不到配得上你的夫君。」我想一定是周先生木訥不討梅姨的喜歡。兩人在一起沉悶了。所以梅姨才心生如此的想法。
「不是的。」梅姨急急辯解,「周先生是個好人,為人忠厚老實。只不過,男女之事,從來不是好不好,便能下論斷的。我同周先生相談甚歡,乃君子之交。」
「梅姨,你心里有人了?」我看著梅姨的神情,試探的問道。
梅姨果然臉色大變,原本淡然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吃驚的望著我。
「梅姨,你同說我那男子是誰?我必然讓他娶你。」我月兌口而出道。
梅姨看著我,突然間笑了,那笑容落寞而淒楚,夾雜在雨絲里,冰涼哀怨。她的神情極其的溫柔,伸手撫模著我的臉頰道︰「小姐,你可真是孩子氣啊。」
我回想之前的我所說的,不由失笑。關心則亂。一旦牽扯到我親近的人,我便這般沒有了腦子。世上感情之事,向來是強求不得的。這我不是早就知道麼,為何還會說出這種沒腦子的話。
我想安慰梅姨,可是腦子里一片空白,什麼冠冕堂皇的話都說不出來。雨勢漸大,我和梅姨擠在一把傘下,明顯是遮了這里擋不住那里。梅姨又撐開一把傘,將手里的傘放到我手里,而後,離開了我的傘下。
街道上的本來就不多的人,這會子全都不見了。整個青石巷只有我和梅姨站在這路中央。空氣里潮濕夾雜著深秋里的悲涼,冰冷的雨水沿著傘沿滴下來。
該怎麼說呢?我周遭的女子似乎都是痴情的人。梅姨這麼多年一個人,我早該想到的。就算是之前在芙蓉鎮,曾有人說媒,梅姨也斷然拒絕不給絲毫情面。我就該猜到的。
梅姨的身世這麼坎坷,從前又是大戶人家,必然是從小就定下親事的。而後的命途多舛,入宮為婢。中間的故事,大約就被她隱去了。
我想著微微嘆氣。這世上就是如此。最初入住你心里的那個人,總會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而後的人,大多都是前身的替代。或是容貌相似,或是性格相合。總之,反反復復的就是在尋找最初的那個人的影子,哪怕絲毫也好。
梅姨略顯傷感的說道︰「小姐,你可信佛?」
我想來是相信鬼神之說的。畢竟自己也曾當過鬼。而後在宮里,一些書里不乏講一些禪學道語,我也是略略知道一些的。
「我信。」極目望去,在城外的觀音山上依舊是綠蔭環繞。山上青松環繞間,依稀能看見一個黃色的小點。那里便是觀音廟了。據說這里是女子求姻緣的聖地。想當年,孝謹皇後就是在這里抽的姻緣簽。上面批語︰芙蓉笑面勝似花,得與王前恩露降。一朝化作飛鳳凰,母儀天下千萬家。而後,果真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
這事情成了盛極一時的佳話。昭和帝登基之時,這段風流佳話便傳遍了大江南北。如今,昭和帝一死,而且錦繡朝堂里紛爭不休。這段傳言便在坊間銷聲匿跡了。
「梅姨,去求簽吧。」我遙指著那觀音山說道。
梅姨笑話我道︰「我都是老姑娘了。從前年輕之時都沒有做過,如今到了人老珠黃了,反倒是要做這些少女懷春的事情了。」
我搖著梅姨的手臂撒嬌道︰「梅姨,哪有老啊?你看起來就是我的姐姐啊。怎麼會老呢?就當是陪我去嘛。好不好?」
梅姨臉上雖帶著無奈,可眼底卻是笑意連聲答應道︰「好好好。我的小姐。」
馬車離得近,我們原路而返。不一會兒,就在街邊的巷子里看到了馬車。這馬車除卻了之前纏繞于上的錦緞,顯得十分的樸素。梅姨的安排深得我的心意。我是她養育帶大的,許多喜好都十分相似。她和我都是不愛奢華的人,就算是精致也是藏在了骨子里,從不顯山露水。
一旁的小廝冒著雨從車廂里搬出踏凳來,扶著我上了馬車。接著梅姨也上了馬車。而後那小廝便坐在了車廂外面。
我听著外面的雨聲,啪啪的落在了車頂上。斜風細雨,吹得馬車兩旁的車窗的簾布呼呼作響。梅姨將車簾布的扣袢搭在了車廂旁的扣眼上。頓時,這窗外的雨便不再捎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