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公主 正文 一百二十四紅綢似血玉帛裂(四)

作者 ︰ 十四娘

大紅的綢緞,氤氳著整個房間。新嫁娘的衣服由里到外都須得要做新的。這紅綢便是做里衣的,媒婆嘴里不停的說著喜慶的話。懂得眼力勁的裁縫也在一旁直夸贊。

我趁著這難得愜意的時候,好好的放松一下自己,這些個話便全然不在我的心上了。從那日同梅姨和詹台明滅示弱之後,他們對我監視是放松了。但是,依舊還是給我下了藥。行動不便的我只能借著吃飯出恭的時候,才能全身放松一下。

從小蘭口中得知,現在已經是十月初了。日子過得飛快,在這小黑屋里的日子,不辨晝夜,更加的沒有時間概念。我以為至多半個月,沒想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有余。

媒婆和裁縫師傅丈量好尺寸之後,便被小廝領下去拿賞錢了。我一個人獨坐在椅子上,模著紅綢兀自發呆。

作為一個公主,我很早的時候就知道,我的一切都由不得我自己,婚姻,家庭,性命。所以,我千方百計的想要逃出來。可是,沒想到逃出來,我依然是身不由己。

不由苦笑,伸手去倒了一杯茶。茶水早就涼了,一入吼便順著腸子,一路冰冷的滑倒了肚子里。漸漸的,連手都有些發冷了。

門被推開,一股子淡淡的墨香撲鼻而來。

「十四。」他溫柔的喚我。

「嗯。」我應著,收拾起情緒,面對他。

他伸手將我抱住,像是撫模貓兒一樣,撫模著我的發。我溫順的窩在他的懷里。有些時候,我時常在想我同他兩人曾經也是如此恩愛,可是如今確實各懷鬼胎,著實是讓人覺得諷刺。這豈不是就像是宮里的妃嬪同皇上一樣,同床異夢。而,我如今連一張床都不于他一起睡了。

「十四,我會待你好的。」他抱住我,開始了每日慣例的甜言蜜語。

一開始的時候,我會覺得十分變扭,可是時間長久了,就覺得習慣了。其實,他說這些話,不一定就是說給我听的。也許是說給自己听的也說不定,就像是人若是做了錯事之後的懺悔一樣。

其實,我相信他曾經是愛過我的,不知是什麼時候,但是,我總覺得他應該是愛過的。若是,不愛過,也不會那麼執著。若是不愛過,也不會那麼內疚。我呢,我也是愛著的。也許最初,我和他都不純粹,可是最後,大家都深陷其中。

我愛九郎,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可是,我的九郎已經死了。不,也許他從來都沒存在過,只是我固執的將詹台明滅想象成了九郎。如今,面對真實的他,我卻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而,他也接受不了這樣的我,卻放不開。所以,我和他兩人就像是兩只刺蝟,明明張開了防備的刺,卻妄圖接近,結果就是遍體鱗傷。

九郎依然在我耳邊絮絮著,像是情人的呢喃,在外人看來是如此親密無間。可是,我的心卻沒有半點波動,就像是一灘死氣沉沉的死水一樣。

「十四,我想給你自由。」突然,他在我耳邊如是說道。

我張大眼楮,一瞬間屏住呼氣。他說什麼,自由

「十四,你待在這房間里這麼久,一定悶了吧。」他說的時候,眼眸里滿是懷疑和試探。我原本因為听到自由而變得躁動的心,見到他如此之後漸漸冰涼。

「若是將我關在這里,你多少能有些安心。還是將我關在這里吧。我不在乎出不出去。反正從前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盡量的裝作安詳順從的樣子,不冷不熱的語氣和微縮的更加靠近他懷里的舉動,這一切他會不忍心。

我賭的就是他的不忍心。

「是我委屈你了。」他嘆息著,然後緊緊的將我抱住,「明日,我讓小蘭帶你出去吧。」

我埋在他胸口,無聲的笑了。

暫時性的得到自由之後,我沒有做出任何行動。每日至多飯後去散步,這是我多年的習慣,自然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這些時日,我盡量扮演成一個最普通的即將出嫁的閨中女子,撲撲蝶,繡繡花,逗逗院子里的土土。我知道時機尚且還不成熟。而且,日子還剩下許多,我並不著急。

我有個嗜好,便是喜歡在外面睡覺。總是叫人去我房里把貴妃榻給搬出來,放在常青松下,以天為蓋,以地為廬,就著上好的陽光。蓋上錦被,就這麼睡去。朦朧里,總有一雙手細細的撫模我的臉龐,一袖墨香盈滿。我時常在想,如果,他不是前朝太子,我也不是當今公主,也許,我們能白頭到老。

可惜,沒有如果。

有時他興致極好的時候,會和我一起睡。但是,也只是一小會。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覺得我的九郎又回來了。他噙一縷笑意,眉目宛若星辰,欣長若玉樹,站在窗柩前說︰「十四,我願意做你命里的長庚星。」

淚沾滿看枕巾,簌簌的落花飄零在地,被碾碎化為浮塵。

土土作為一條和我同生死共患難過的狗,在梅姨和小蘭甚至是詹台明滅眼里都是與眾不同的。然而,作為一條長得腦滿腸肥的黃土狗,土土還是十分的具有危機意識的。因為,在我出了小黑屋不久之後,它便開始想我學習,每日鍛煉減肥了。比如,每日吃飯由三餐改成了兩餐。雖然院子里的人,沒有一個認為土土是自願的。大家都用十分仇視的眼光看著我,認為我虐待動物。好吧,其實,那一餐飯是我叫廚房不要做的。原因無它,這只肥狗越來越有向肥豬發展的趨勢了。我一趟小黑屋出來之後,居然抱不動它了。足以見得,它得是有多重了。

土土對我給它進行的節食計劃顯然很不滿。所以在後院子里大肆破壞。上至廚房下至澹台明滅的藥圃無一幸免。但是,奇怪的是這事情居然沒有一個人表示抱怨。大家似乎對我和土土的行為喜聞樂見。

澹台明滅也依舊是什麼都不說。但是,看著我的眸子越發的溫柔,再沒有之前的懷疑。

這樣雞飛狗跳的過去了一個月。期間,小蘭和梅姨不再時時刻刻的守在我身旁監視我。只留下幾個小廝照看我。

我覺得是時候該行動了。土土被我訓練了一個月總算是恢復了它應有的身姿。作為一條雄風陣陣,英姿颯爽的大黃狗,它從前那跟大號獅子頭一樣的形象實在是它作為狗的一種恥辱。在土土改變形象之後,困擾土土許久的婚姻問題也得到了解決。土土和劉員外家的一條純白色的西洋狗相戀了。

于是,我就有了名正言順的去劉員外家的借口。其實,不一定非得去劉員外,我也到想去街上逛逛。可是,能出房門已經實屬不易了。要是我說打算在這花街里走幾圈,我相信詹台明滅會把我抓到小黑屋里再關上幾個月的。

那三個獅子頭里的計劃,我已經做到了兩個。如今,這第三個還需要些時日。不過,應該是不會有差錯了。

出乎意料的是,長久不見的玉郎居然出現了。看他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看來依舊被蒙在鼓里。我堅信,玉郎是這件事情里唯一一個不知情的人。因為自始至終,詹台明滅的嘴里都沒有提到過他。

他依舊還是在暗夜里白玉一般的少年。他甜甜的叫著︰「姐姐。」張開雙臂,像是一只雛鳥,飛撲到我懷里。

我時常在想,如果有一日我有一個弟弟,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他。讓他永遠不懂人世間的丑惡,就像是一朵潔白的百合一樣,一生都是那麼無暇。玉郎,我怎麼能讓你受到污染呢?

我抱了他滿懷,他實際上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了。可是,卻還象個孩子。「玉郎,怎麼了?許久不見你,去哪里了?」

玉郎紅撲撲的臉蛋听到這個之後立刻拉下臉道︰「姐姐,哥哥說,你將要嫁人,不能多見人。」

看來他不想玉郎卷進來,畢竟是血親,他果然還是不敢讓玉郎知道這樣的一個他。就當是最後的一絲慈悲吧,我露出慈愛的笑容道︰「是啊。揚州新娘子有個風俗,進門前不能隨意走動,要整日呆在房里的。「

玉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這個下午,他陪同我一起在樹叢後面,偷窺土土和隔壁的白狗瑪麗蓮夢露之間的第三十二次私會。直到夕陽西下,我才牽著戀戀不舍的土土回了菊花香。玉郎陪同著我一走進大門,就看見詹台明滅臉色凝重的看著我和玉郎。

小蘭立刻跑過來,將玉郎領著耳朵帶走了。門口只剩下我和詹台明滅兩個人。他的臉在陽光下,線條柔和,可是緊緊抿著的唇,透露出他的情緒。秋日里,熔金殘陽慢慢的落入地平線,徒留天上漫天的火燒雲。

一瞬間,我仿佛錯覺他的眼底是一閃而過的殺意。像是白駒過隙一般,還未抓住,悄然流失。他僵硬道︰「你對玉郎說了什麼?」

太陽的余暉消失殆盡。四周落入一片灰暗。只有草木的影子還斑駁的落在地上。秋夜露重,手腳漸漸冰涼,像是置身千丈寒譚一樣。

我露出一抹冷笑。呵,他居然是這樣看我的。我以為,你心里至多至少總是有些情意在的。原來我徹頭徹尾就錯了。在他的心里,我從來就是這麼一個奸詐的女子。是啊,我從來奸詐,否則怎麼會為了自己的性命,不惜去賠上何紛飛的姻緣呢。

詹台明滅啊。如今,我真的看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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