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學士明顯被說動的表情,我輕咳一聲道︰「今日冒昧前來。我和我家相公帶了一份大禮。還望孟學士笑納。」
朱明立刻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這是當時我從宮中帶出來的唯一憑證。只有這件東西能證明我的身份。那日潛逃,我什麼都沒帶,卻獨獨帶上了這塊九龍玉佩。那上面盤旋的九條龍,不知怎麼的在我腦海里久久不去。我心中一動,便將玉佩帶上了。如今期望這位兩朝元老能慧眼識英雄,立刻認出我的身份來。
果然,孟學士一看到這塊玉佩臉色立刻就變了,兩手擦了又擦,這才小心翼翼的接過玉佩,凝視許久,雙眼渾濁含淚,自語道︰「皇上。是皇上的遺物。」
我猜得不錯。白相野心太重,太子又尚不知事,原本的朝中重臣早已都紛紛投靠到大公主門下。只有孟夫子還一直堅定的保持立場。從他對蕭君如的種種態度就能看出他心中並不以蕭君如為主,新帝即位後卻不將原先的朝中重臣放在眼里,一意孤行提拔一些寒門士卒。孟學士一直沒有機會想昭和帝交代先帝的一些遺囑。這才一直拖到現在。
「父皇果然不愧為開國大帝。」我不禁感慨道。縱觀天下,論勇猛,他鐵騎銀槍,無人能出其右;論謀略,他洞曉先機,無論是太子即位後揮兵南下,還是我的逃離和再回歸,甚至是大公主的攝政,他都早已知曉,所以給我們事先開闢好了道路。恍惚間,我似乎又能看到那人身著盤龍攢金黃袍,腳踏七星追月高靴,置身九天之上,凌然俯視天下的樣子。
孟學士一听,渾身一陣,老淚縱橫,咚一聲雙膝跪地,恭敬道︰「老臣參見無雙公主。」
我看他如此,心中也被他這一股對父皇的忠心所感動,連忙雙手攙起他道︰「孟大人,辛苦了。」
他起身抹去眼角淚珠,激動道︰「不。公主回來了,臣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總算能對得起先帝囑托了。」最後一句,他是對著九天之上的皇上說的。
「孟大人,敢問府中可是萬全?」我小聲道。
孟大人正色道︰「臣府上皆是先帝派遣下來的暗衛以護臣周全。此處說話不會被打攪。公主盡可放心直言。」
我松一口氣,這幾日提心吊膽,每日都過著被人監視的生活。現在總算找到能說話的安全地方了。「孟大人,可知大公主在白將軍的軍隊里安置了細作,又在齊王軍隊里也安置了細作。一個月前,我方來使前去和談之時,就被細作下毒給毒害了。和談破裂。如今,兩方大軍仍在僵持。據我所獲悉的消息,如今兩方軍隊糧草皆是不足,後方補給被另一股前朝勢力切斷。現在,各地的將士都餓著肚子在前線。這樣下去遲早會發生騷亂的。我這次前來,就是要通過皇上下旨讓大軍班師回京的。」
孟大人听完之後,飽含風霜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公主,有什麼要老臣做的盡管吩咐。老臣自當竭盡所能。」
「我期望能借孟大人長子進宮,見到皇上,說服皇上。只要有皇上聖旨,待到白將軍回來之時,大公主就不足畏懼了。」我簡潔明了的將自己的意圖說了出來。
孟大人立刻一口答應,「好。公主交代,我會立刻讓犬子去辦。」
回去的路上,我看著手中的九龍玉佩,心中久久不能平息。朱明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反常,便開口詢問道︰「小姐,一直盯著這玉佩看,難道是有什麼發現?」
我搖頭道︰「沒有。可是,我總覺得,這玉佩有不同尋常之處。孟大人能一下子就認出這是父皇的遺物,說明這玉佩父皇時常佩戴。據我所知,父皇並不甚喜歡飾物。時常佩戴總有某種意義在里面。」說完,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明也跟著思考起來,不一會,他突然道︰「會不會這是先帝的兵符?想當年,先帝逝去之時,兵符不知所蹤。這和小姐離去也有莫大關系。而且先帝死前再三示意皇上將小姐給帶回來。」
被朱明這麼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了。所有人,詹台明滅,白玉堂,蕭鈺,他們來找我,目的只有一個從我身上拿到能調動邊疆百萬大軍的兵符。那這塊玉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兵符呢?如果,這玉佩真的是,那麼一切問題都引刃而解了。我只消一封書信,一切都能改變。
夜里,我修書一封,將玉佩按在印泥上,正反都印在信上,命令小廝去交到孟府。讓孟大人派人送到邊疆。
從這里送信,八百里加急最少也得十五日才能送到。若是有回信,那足足得花去一個月的時間去驗證。
兩日後,孟學士長子孟董昌歸來。
是夜,我和朱明兩人穿夜行衣連夜出門,躲過重重暗衛,來到孟府與之詳談。
孟董昌一見到我,立刻屈膝行了一個軍禮,「屬下見過公主。」
「不必多禮。站起來說話。快些將前方的消息告之我。」我抬手示意他起來,長話短說道。
孟董昌談到前線,,面色微變道︰「實不相瞞。軍中戰士現在每天只能吃一頓飯,物資極度匱乏。南國初春,氣候多變,許多士兵因為沒有足夠的御寒衣物而生病,又因為沒有藥物而病死。現在,我們每日上山挖草藥,挖野菜,采野果充饑。可是,糧食還是不夠。軍中戰士厭戰的情緒很強烈,這次與我回來的幾個將士就打算親自前往皇上面前,辭去職務。」
沒有什麼比這個消息更加的糟糕了。我一想到那些因為缺藥而死去的士兵和那些饑餓得面黃肌瘦的戰士,就更加的愧疚。其實,這都只是我的一念仁慈,才造成的。若是當日,我殺了那個混蛋。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公主不必愧疚。這都是前朝太子的陰謀詭計。」孟學士見我低頭神情悲痛,不由安慰道。
「是的。小姐。現在首要就是要安排計劃。只有計劃成功,那些將士才能得到救助。」朱明附和道。
我點點頭,重振士氣道︰「好。現在,你們听我安排。明日進宮面聖之時,我和朱明將扮作你的手下將士。到時,你的將士就扮作我和朱明,一整日只要呆在房間里就好了。據我所測,大公主明日必然會設宴款待你們。我和朱明會在宴會中途找機會離開,前往皇上寢宮。你只需要拖住公主的注意力。這一點還得委屈大人。明日安陝祿那老賊也會一同出席。屆時,我們會引孟大人和安陝祿那老賊比拼才藝。大人切忌千萬不能贏。只要讓安陝祿那老賊一直贏下去,就好了。這一點,還請大人務必做到。」
孟董昌雖然不解,卻還是答應下來。
今夜,我和朱明就宿在孟府。孟老爺給我收拾了兩個房間出來。丫頭服侍我洗完臉之後,便退下了。我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想到明日有一場硬仗要打,我就更加忐忑不能入睡。進宮若是被發現,下場必然是死。蕭君如絕對不會留一個阻礙她大業的禍害在世上的。想到這里,我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服,走到房外,然後施展輕功飛到房頂。
屋頂的空氣微冷,春日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天上的星辰又換了一個模樣。璀璨浩瀚的星空,無數星辰照耀著,閃爍如同光斑。觀星是我最常做的一件事情。一旦遇到什麼煩心的事情,迷茫的事情,害怕的事情,不安的事情,我都會在夜里爬到屋頂細數天上的繁星。
我猶記得幼時,梅姨時常帶著我飛上無雙殿的屋頂,觀看星星。無邊無際的星空,讓我的童年充滿的夢幻的色彩。紫薇是孤僻的帝王。天狼的冷峻的殺戮。朱宿是命運的啟示。長庚是無盡的守候。那一個個星座,無不預示天下大事。這朝堂天下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戲台,永遠上演著無盡的故事。
現在,星辰依舊,陪在我身邊的看星的人卻已不在。
「我就知道,小姐你在上面。」微風浮動,來人秀發如同一條黑色的緞帶在風中舞動,貌雖不驚人,卻在平凡中帶了些許干練,莊嚴中帶了少許隨意。
「朱明。」我笑著從瓦片上爬起來,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朱明慢慢走過來,將手中的披風蓋在我身上,溫柔道︰「從前,你在菊花香的時候,也是這麼喜歡觀星。有時候,半夜出來觀星,在屋頂睡著了,我看見了總會給你加一件衣物。」
「我說怎麼我每回從屋頂醒來,身上總披了一件衣服。原來是你。」我恍然大悟憨笑道。
「小姐,明日凶險。朱明有個請求還希望小姐能答應。」朱明看了一會兒天上的星辰,突然轉過頭來說道。
他的眼中似是閃爍著火焰,淡淡的,柔和的,卻不灼人。那時,這是那時在菊花香里不曾見到過的。這個人在我所看不見的地方,心中慢慢起了變化。
好歹主僕一場,我沒有理由不答應,于是我承諾道︰「朱明,無論你說什麼,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都做到。」
他的臉上露出我從不見到的燦爛的笑顏,像是暴風雨過後天空中的彩虹一般美麗的景色。他輕聲道︰「小姐,我想讓你也為我唱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