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公主 正文 二百二十馬革裹尸不復還(二)

作者 ︰ 十四娘

突然,大殿外來報。安陝祿單膝跪地,抱拳道︰「參見皇上。逆賊白玉堂已于午門擊殺。」

我隱在大殿之後的身子霎時顫抖了一下。不可能,白玉堂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擊殺的。

殿內大臣對此事無不恐慌。蕭君如連忙解釋道︰「白氏一族,手握重病,與齊王相交過密。先帝派去的大軍,在前線遲遲沒有動靜,怕是早已和齊王串通打算要謀反。朕已經掌握了他和齊王互相通信的,密謀叛國的證據。各位大人請看。」說著,將手中的書信亮出來。

那明明就是我和白玉堂通信的書信。蕭君如這個賤人,居然這樣誆騙大臣,抹黑白玉堂的名聲。我咬牙切齒的看著她,心中不忿,從暗處走出來道︰「各位大人不要被她騙了。這個女人殺帝弒君,現在更是在這里妖言惑眾。白將軍根本就沒有通敵叛國。只一點,我可以作證。」

殿內霎時一片議論聲。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大臣站出來道︰「敢問你有何證據?」

我指著蕭君如手中的那一疊信紙道︰「證據就是,那上面的信都是我寫的。這本是我和白將軍聯絡的書信,卻被她私自截下,斷章取義,那座通敵叛國的證據。不相信的話,大可以對比筆記。」

那個大臣狐疑的看了我一眼,隨後對著蕭君如恭敬行禮道︰「還請公主分明。」

蕭君如臉色一僵硬,眼神憤恨的看了我一眼,包含威脅,最後轉身道︰「那筆墨紙硯來。」

我拿著筆寫下幾個字。那位大人拿下去和回信中的字跡相比,隨後又和幾位大臣私下商討一番,隨後將兩份信紙呈上,跪在地上道︰「臣等今日還請皇上賜教。」

為首大人道︰「臣仔細對比過筆記,卻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但是,上面的印章卻是看似是齊王宮的印章。這通敵叛國的信竟然是從宮中傳出來的,還請皇上為臣等解惑。」

蕭君如大怒道︰「大人這是不相信本宮的話了。白玉堂在前線幾個月,始終沒有戰報前來,難道不是有異心?」

我立刻辯駁道︰「那是因為,軍中糧草不足,馬匹不足。後方軍對沒有補給。他才遲遲沒有開戰。而且,戰報的話不是就在你的御書房里麼?你從來收到戰報之後,連看都不看一眼。你故意切斷後方糧草,為的是就是讓白將軍不得不回京。倒時候,你就可以隨便捏造一個罪名扣在他頭上。我說的是也不是?」我的視線牢牢擭住她,心中的恨意一下子爆發出來。

面對朝中大臣質疑的目光,她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漸漸有人小聲議論。

「听說,先帝駕崩時,也甚為古怪。御林軍當夜並未看見任何刺客入侵皇宮。皇上明顯就是被毒死的。」

「說起來,大公主監國後,就禁止皇上和大臣接觸。將皇上鎖在紫微宮,任何人都不能見。」

「國喪未過,大公主就迫不及待登基,難道是為了掩飾先帝突然駕崩的事實?」

一張張嘴臉,一個個眼神,一道道視線,所有的一切匯聚而來。蕭君如登時怒道︰」來人,將這些亂臣賊子拿下。」

終于,她的真面目要暴露出來了麼?那好吧,就讓世人都看看吧。那個所謂仁義的大公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你們都想造反麼?」蕭君如怒極反笑,眼帶戾氣的掃視跪在地上的大臣。目光所到之處,眾人紛紛垂首不言。

唯有那個老臣依然筆直的挺立上半身道︰「還請公主示下。」

「禮官,繼續。」蕭君如不再理會那個白發蒼蒼的老臣,直徑走向太廟內的各位祖先牌位前。

禮官被突然其來的狀況給嚇蒙了,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被身邊的小太監推了好幾下,這才尖著嗓子繼續道︰「選先帝遺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朕膝下無子,皇室微薄。鎮國公主,躬厚孝親,文韜武略,才德兼備,乃新帝之不二人選。朕領天命,觀星象,得知欽天監告曰,紫薇星暗,朕命不久。夜內,紫薇大帝現身朕夢中,告之朕要不拘一格降人才。自此,朕將帝位傳于鎮國公主,願眾大臣盡心輔佐女帝,保我錦繡百世長隆。」

我突然笑了。原來她也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順。所有才拿出天上神仙做幌子,巧立名目將自己說成天子。

「臣請公主殿下示下。」一聲蒼老的卻不屈的聲音繼續叫道。

那位老臣跪在地上,清 的雙眼透出睿智的光芒,冷冷的宛如夜里的琉璃盞折射冰涼的光芒。

禮官這下不知措辭了。禮樂聲停,蕭君如慢慢轉身,幽暗的瞳孔中泛著嗜血的紅光,「擾亂登基大典者,殺無赦。來人拖出去,待禮成之後,杖斃。」

老人被強壯的侍衛拖了出去,一路呼喊,殿內無聲。方才議論紛紛的大臣此刻卻如同吞了雞蛋一般鴉雀無聲。

禮官不敢怠慢,生怕也像那位大臣一樣被拖出去杖斃,急忙道︰「皇上受封。」

這時站在一側的德佳貴妃慢慢踱步上前,將放在香爐前受香火燻染七七四十九個時辰的玉璽拿起來,鄭重的交到蕭君如手上。蕭君如跪地接玉璽,口中高呼︰「錦繡永昌,萬世交代。」

接過玉璽後,便是將金案放置太廟下,示意此生已入太廟,成為帝王。

「禮成。」禮官高呼,率領所有朝臣跪下道,「奴才見過新帝,願新帝流芳千古,刻字丹青。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聲萬歲,直沖雲霄,仿佛要將整座宮殿都震動一般。

禮畢,蕭君如端坐在城牆的高台上。這里本是皇上觀看三軍操練時用的台子。如今,偌大的校場內卻只有幾個侍衛壓著一個已經白發斑斑的老人。方才的那位老臣除去朝服,摘下烏紗,跪在地上就如同一個渺小的螞蟻,只消蕭君如一聲令下便能將他輕易捏死。

「今日是皇上登基的日子,不宜見血。還請皇上三思。」我看著那個老人,心中不忍,強壓下心中的一口氣,跪下懇求道。

蕭君如目不轉楮的看著下面,半響仿佛嘲笑一般,輕輕吐出幾個字道︰「你不是在大殿上口口聲聲說我殺弟弒君,妖言惑眾。如今為何對我這個妖言惑眾的女人跪下,要我放過他呢?」

嘲諷的話語讓我屈辱不堪,明明一切都是她犯下的過錯,我卻無能為力,不禁無能為力而且還必須搖尾乞憐。可是,心中想要救人的信念早已勝過一切,我拋開所有尊嚴,低頭道︰「奴婢知錯。還請皇上饒恕殿下的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年事已高,就算皇上不動手,也活不了多久。若是皇上看見他心煩,不如就放他告老還鄉。這樣既能彰顯皇上仁義的美名,更能讓眾位大臣都得知皇上心胸寬廣。」

「十四妹說得比唱的還好听。其實不過就是想救那個老東西。」她目不斜視,毫不留情的戳穿我心中所想。「不過,這一次,我倒是準了。」

「真的?」我臉上霎時露出驚喜若狂的笑容。

她冷眼一斜,伸手道︰「別高興的太早。我只說過不殺他,卻沒說放過他。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那豈不是和杖斃是一樣的刑罰,那個大臣早已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這五十大板下去,還不要了他的老命

我跪在地上,拉住她的衣袍懇求道︰「他一個老人家,怎麼承受得了五十大板?還請皇上開恩。」

她甩開我的手,紅色的龍袍逶迤一地,曲折盤旋的龍旋繞周身,仿佛是一條巨大是鎖鏈將她緊緊捆住。行至半路,她突然轉頭道︰「你可知曉,我等這一天很久了?等你低頭,等你懇求,等你卑微。」

我低下頭,血夾雜著眼淚從我的嘴角滑落。我不得不這麼做,都是為了救命。如果我的下跪能求得她放過一條人命,我為什麼不能放下尊嚴下跪?尊嚴算什麼?在這皇宮中,只有你強大了,才能談得上尊嚴。我從小就知道,帶上順從的面具逢迎,這樣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下面的老人正在受刑,我跪在地上,心中萬分淒涼。嫣紅的血,濺在了沙土上,我看著只覺得仿佛回到了那些日子,十五弟在我懷里一點一點變冷。朱明在我眼前被一劍刺穿心肺。我不能在看見有人死在我眼前了。我不想再看見血腥了

我提起勇氣,趕上蕭君如的腳步,攔住她的去路,跪在地上道︰「你不是想看我屈服麼?那好,我便向你磕頭,只求你放過那個老人。不要再造殺戮了。我不想再看見有人在我面前死去了。」說完,我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一邊磕頭,一邊道︰「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

血順著我的指甲留下來。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指甲深深嵌在了肉里。我沒有選擇,我沒有退路。我只能屈服,我不能看著朝中一個一個忠心的大臣死去,只留下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這是為了父皇的百年基業,是為了天下蒼生,是為了人命沒有什麼比人命更重要的了。

「我從沒有想今日那麼開心過了。簫無雙,繼續磕呀,接著磕呀。只要你能一路磕到我的宮殿,那我便放了那個大臣。如何?」她面容依然精致,高大的身軀印下的陰影籠罩了我。我跪在地上,一記一記不休不止。

漫漫的一條路,膝蓋起皮,手掌磨破,磕頭早已是血肉模糊。因為失血,我的眼前漸漸模糊,眼瞼越來越沉重。這一段路大約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路了。我從承前門一直磕到乾坤宮。每一步,一個腳印。宮殿內留下了我長長的血跡。

身體越來越重,我疲憊不堪。狐狸,狐狸,你在哪里?是不是救出花葉一了呢?若是你知曉我這樣作踐自己,不知該是如何自責心痛了呢?想到這里,我仿佛都能看見狐狸微微閉眼,滿是淚水的樣子。

眼前的一抹嫣紅越來越近,我張開雙臂,卻失去了力氣,整個人向後倒去。

眼前一黑,我失去知覺。夢里,好像有雙溫柔的大手一遍一遍的撫模我的臉龐。濃郁的墨香,清淺的呼吸,白色的衣袖。難道是我夢里的那個人?滿頭青絲,紛紛揚揚,我伸出手,模上那個人的臉頰。不期然觸上一片唇瓣。

「十四,我不該放了你的。我當時就該鎖住你,在我的羽翼下,你不會受傷,不會傷心,不會哭泣。十四,我多想留住你。」他的手溫暖干燥,能將我的手掌牢牢包裹住。我看著他,只覺得仿佛在哪里曾感受過這樣的溫柔。

墨香更加的濃郁,一室溫暖。我的慢慢睜開眼楮,柔和的火光。屋內一片寂靜。人去香留,屋子里還是這樣的因繞鼻尖的墨香,混著蘭花的清香。我想要抬起手,只覺得渾身酸痛,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沒一會,房門被推開。綠苑端著水走進來,看見我醒了,放下手里的銅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我面前,摟住我的脖子大哭道︰「十四,我以為你就得這麼去了呢。嚇死我了。」

我被她摟得喘不過氣來,掙扎道︰「綠苑,你先放開。快放開我。」

她這才發現我臉上發青,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連忙放開,道歉道︰「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手沒輕沒重的。」

我露出柔和的笑容道︰「沒事情。」說著我突然想起那個大人,我這樣半途暈過去了,也不知道蕭君如會不會答應我的條件,于是焦急的問道︰「對了,那位大人怎麼樣?是不是安全的放回去了?」

她看著我這樣,突然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我的鼻子怒道︰「都這樣了,你還記得那個老家伙啊。他呀什麼事都沒有,被他兒子給接回去了。你看看你,吃力不討好。你為了他的命,都差點賠上自己的命了。他卻連句謝謝都不說。自顧自的出宮去了。你可真是個傻蛋」

我笑著看綠苑因為生氣而鼓起的小臉,打趣道︰「生氣不好。若是有了皺紋或是嘴巴歪了,怎麼去回你的情郎?」說道情郎,綠苑突然臉色一僵,隨後強扯笑容道︰「十四你怎麼這樣打趣人家」說著,她還使勁的捶打我。

我沒放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捉住她的手問道︰「怎麼回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一邊捶打,一邊笑道︰「哪有?」笑著,笑著,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滴在被子上。

哽咽著,她泣不成聲道︰「他死了,被蕭君如給查出來殺了。」我看著她這樣傷心,心中也不免悲慟。

「放心的哭吧。這里沒有人看見。哭完了,就舒服多了。」我安撫她道。蕭君如只是說放過了綠苑,卻並沒說放過那個男子。所以,她立刻下手殺了那個男子。

我抱著她,她哭得甚為傷心。這一夜,她和我又成為了摯友。這是我在宮里第一個朋友,真正的朋友。

修養了幾日,我不得不拖著尚未完好的身體去繼續服侍蕭君如。當上皇上的蕭君如似乎對我不在產生任何趣味了。既不在刻意刁難我,也沒有故意使喚我。總而言之,我現在就跟普通宮女一樣,平靜得不得了。

登基之後,她便開始著手解決前線的三十萬士兵的問題。白家軍率領其他士兵在前方死守。蕭君如將白玉堂除去之後,就下令召回前線的所有士兵。召回士兵後,她沒有直接將軍權交給安陝祿,而是暫時扣留在了自己手上。隨後,她對糧食短缺的問題下了對策。她首先是減輕當年賦稅,第二就是給各個諸侯國下了命令,要求各諸侯上調糧食上京。

這幾件大事一實行,整個國家頓時就恢復了生機。不過,湖廣兩代發生水患。這很快就給蕭君如一個棘手的問題。她想要撥款賑災,但是國庫空虛,想要開倉放糧,但是糧食也快沒有了。政策遲遲不能實施下來。加重了災情,湖廣兩地的難民紛紛涌入周邊地區,造成周邊幾個州的動亂。而且,因為水患,疾病流行,那些得了疫癥的災民,到了其他地方,導致其他地方也開始蔓延這種病情。蕭君如從未應付過如此狀況,更加不知如何應付。

這時,在災區突然涌現出了一批醫士,他們自願前往災區救治病患,控制疫情。而且,周邊的幾個州縣也出現一些自稱是蘭花香醫館的大夫免費贈藥,預防疫情。出現了醫士之後,沒多久,自稱死稻花香的糧油鋪子出現,每日贈米,施粥。接著,一個自稱是九郎的男子站出來,表明所有的蘭花香和稻花香都是他旗下的鋪子。他願意幫助災民重建家園。他的出現,帶來了大批工匠,很快就治理了水患,清理了尸體,然後在方圓百里內逐漸幫助災民重建家園。

就這樣,在蕭君如始料未及之時,這個自稱是九郎的男子迅速佔領了包括湖廣兩州以及周邊十余個小縣城。當地的所有人都十分愛戴他,他的話語甚至超過了政府官僚。

面對這一狀況,蕭君如下了暗殺令,決定要抹殺這個威脅她寶座的人。可是數次謀殺都未曾成功。而且,她的暗殺居然還被公之天下。這讓以仁孝聞名的形象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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