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深處，梨花欲謝，她襲一身白色衣衫，梳著我這一生都未曾見過的少女頭，慢慢轉身。剎那間，我屏住呼吸，我的梅姨那麼的美，美得讓我幾欲心碎。
朱唇點，豆蔻紅，花鈿敷面，胭脂點痣。她像是重回少時嬌俏，化作無限柔美。
我僵在那里，不敢動，生怕動了會毀了這一副海棠美人的景象。
梅姨慢慢從花叢深處走出來，拉住我的手，眼中含淚道︰「小姐。」
我還在晃神，她已然將我緊緊抱在懷里。我的梅姨身上有好聞的味道，像極了我的娘親。
我的淚漸漸濕潤，抱住她的腰，哭道︰「梅姨。」
我們兩抱著哭了許久，她拿著帕子，盈盈落淚道︰「小姐，有生之年能見到你，我心願已足。」
我拉住她的手道︰「梅姨，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以後能見面的機會多得是。我說過要親眼看著你嫁出去。」
說道嫁出去，她臉上露出朝霞般紅暈，嗔怪道︰「小姐，你又打趣我。我這把年紀了，還能指望什麼？」
「梅姨。你的心思我知道。」我拉住她的手，心中沉一口氣道，「白相早已說過，他有意娶你。只是怕你不肯，如今看來，你心中似乎沒有想嫁的意思，莫不如我幫你回絕了他。」說著，我轉身就打算走。
梅姨連忙上前幾步，搶著拉住我道︰「別，別。」
我轉身看著她，她頭埋得更低，最後聲如蚊吶道︰「我肯，肯。」
我看著她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幸福的神色，心中不由一陣絞痛。梅姨，如果這世上沒有你想要的幸福，就算是夢境，我也願意為你造一個。
告別梅姨，管家帶著我前往白肖的書房。
他見我來並不驚訝，放下公文，跪拜道︰「臣參見公主殿下。」
「相爺，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你的條件我答應了。」我見他這般做作更加覺得心中作嘔，不耐煩道。
他站起來，臉上露出早已料到的神情道︰「公主以天下為重，臣不勝感激。」
明明臉上已經是急不可耐的神情，嘴上還裝作是清高無比，我厭惡的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污辱了自己，心中只想著快些將事情辦完了就走。
「我要你保證，你這一生只能娶梅姨一個人。你要遣散姬妾，後宮之中不能有任何後妃。」這是我的條件。我說過我要給梅姨獨一無二。
「臣自當辦到。」他也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那三日之後，我便等著你的婚訊。」說完，我轉身便走。
回宮的路上，我幾乎虛月兌。回到棲鳳宮，我立刻躺下。和白肖的交易，幾乎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這個決定做得艱難。白肖能不能成為好的皇上，我不知道。但是，至少一點，白玉堂能成為好的皇上。
這是這樣就足夠了。我躺在床榻上，紅色的絲巾敷在臉上。眼中的世界一片朱紅，像極了那些充滿殺戮的夜晚。
夠了，足夠了。我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去了。蕭鈺的囑托，還回響在我腦海。他至死都為我找好了離開的後路。可惜，我似乎要辜負他的好意了。因為，我已經將自己賣給了權力。
綠苑見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擔憂道︰「公主，怎麼這般累？」
我拿掉面巾，沖著綠苑露出最燦爛的笑容道︰「綠苑，你可知道。今日，本宮將自己給賣了。」
綠苑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隨後便是濃濃的悲傷，她慢慢呼喚道︰「公主，你受苦了。」
「不要那麼傷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辦到。再過幾日，再過幾日，天下大赦的時候，我就放你出宮。你不應該在這宮中虛度青春。出去吧，至少外面還有人在等著你回去。」我溫柔的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含笑看著她。
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我娘親當年的心情。她的掙扎，她的惶恐，她的悲傷，她的無奈，最後她親自送我出宮之時，臉上露出的笑容。她真是這世上最勇敢的人。我如果有她十分之一的勇氣，是不是就能夠不再害怕這宮中的一切？
三日之後，白相遣盡府中姬妾，娶庶民劉氏為妻。同日，宮中下聖旨，公主下嫁于白相之子白玉堂。
宮中又開始熱鬧起來。宮人們熟能生巧的布置這宮殿中的紅綃。我又一次丈量身段，制作嫁衣。
尚宮局的劉司設親自給我量身段，我按照她的指揮，伸手，轉圈，仰面。丈量完畢，她收起尺子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我連忙出聲道︰「劉司設慢著。如今，宮中大喪過後不宜鋪張。不如嫁衣就用舊的那件吧。」
劉司設面露難色道︰「這恐怕不和規矩。」
「不用擔心。白將軍那里，我會親自去跟他說。」我笑著解除她的後顧之憂。
劉司設還要開口，我卻阻止她接下來的話，直接道︰「不必多說。你將那件衣服拿過來就是。」
綠苑吩咐尚宮局去取。不一會兒，那件點綴這五彩寶石的嫁衣就拿上來了。綠苑服侍我穿上這件衣服。可是穿到一般，綠苑卻停了下來。我不解的看著她。劉司設低頭惶恐道︰「公主殿下，這三個月勞累消瘦。原本合身的衣裙都變大了。這件嫁衣，你是無論如何都穿不了。還請公主恕罪。」
「不可能我在穿的衣服沒有什麼變大的？怎麼會這樣？是不是你們尚宮局保管不當，才會讓著衣服走形了？」我生氣道。
綠苑突然跪下道︰「公主請不要責怪劉司設。是奴婢將您的衣服通通都拿到尚宮局去改小了。」
我看著這兩個跪在地上的人，不由自主的模了模自己的腰和臉，跑到銅鏡面前，果然，鏡中的我，由原來鵝蛋臉變成現在的瓜子臉，腰也細了不少。
「都起來吧。我並沒有要責怪你們的意思。」我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柔聲道。
「謝公主。」綠苑和劉司設兩人都站了起來。
「告之尚宮局，嫁衣統統都用普通的紅綃，上面也不必加什麼繁瑣的花紋了。這次的婚宴一切從簡。」
鐘鼓禮樂，我這是第二次听到了。莊嚴肅穆的大殿，群臣正襟而立，禮官高聲唱喝。宮人小心行禮。這一切，在我眼里只覺得嘲諷。
終于，等到禮官一聲禮成，我結束了這漫長的負重。棲鳳宮又一次迎來一對新人。嬤嬤說著吉祥話，鋪好床褥，服侍我和白玉堂飲下合巹酒。然後，所有宮人紛紛退出。大殿兩扇門一關，落鎖。
白玉堂沒有出去應酬喝酒。我和他這樣枯坐著。兩人都找不到什麼話可說。
許久，他似乎嘆息一聲,道︰「睡罷。我不踫你。」
我只是順從的月兌去身上繁復的喜服和頭上沉重的鳳冠，和衣睡在床上。我並沒有反抗的權利，因為反抗也沒有用。他也月兌去身上的衣物，吹燈，躺在床上。
過了一回會兒，他的手慢慢從後面環抱住我。我身體僵硬不敢動彈。過了很久，他並沒有其他動作，我這才慢慢放松身體。
清晨，我醒來，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經翻了個個，和白玉堂面對面睡著。他也醒了，看見我醒了，臉上自然露出笑容道︰「昨夜睡得可好？」
「一般。」我並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他卻將我抱緊道︰「可我睡得不好。有美在懷，卻不能踫。真是煎熬啊。」說著，他動了一動。
我募得臉紅了，想要掙開他，他卻將我抱得更緊道︰「不必這麼著急起床。不如和為夫在溫存一會兒可好？」
「我要上早朝了。」我一邊睜著一邊道。
他一口咬住我的耳垂，激得我一陣酥麻，輕輕在我耳邊道︰「沒關系。朝中有宰相大人。比起這個，我們還是先睡一覺好不好。」
這是怎麼了？昨晚還說好不踫我的，今早就變卦了。白玉堂這貨色，也太沒定力了吧。
我掙扎一會兒，實在沒了力氣。最後，只能認命的被他抱在懷里。
他並沒有做其他舉動，只是抱著我，單純的抱著我，就像昨晚一樣，除了抵在我大腿間的某個物體。
日上三竿，我和他這才姍姍來遲。托他的福，我的腿被他給夾得麻痹了，連走路都有些怪異。瞧見宮中各人見到我這幅模樣，一臉心領神會，並且含笑不已的神情，我就覺得生氣。
白玉堂用完膳之後就走了。沒過一會兒，梅姨進宮來看我。
行禮過後，我揮退宮人。她這才和我坐到一處。梳起了婦人頭，她變得更加的成熟有韻味。
「梅姨過得可好？白相對你好不好？相府的下人有沒有欺負你。那些朝中的大臣夫人們有沒有看不起你。」我的問題一個連著一個，想連珠炮一樣。
她搖搖頭道︰「他對我很好，散盡姬妾，只娶我一人。家中下人也不敢輕視我。那些大臣夫人們我不曾多見，也談不上什麼看不看得起。」她說著，眼波一轉，瞧著我，眼中含著探究，「倒是你，怎麼突然之間就成親了，都沒告訴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