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巔,天地盡是被陽炎焚成一片紅色。千里之內,寸草不生,生機盡毀。唯獨蓮無神樹長勢參天,如同擎天之柱一般不屈傲立。
凌天歌剛剛踏上這片土地,望舒劍便在劍鞘里發出不安的鳴動,仿佛有所感應一般,陰陽雙劍遙相呼應。
拔出望舒,凌天歌望著亮如秋水的劍身,另一只手用力一握,破障丹便化作粉末被他抹在劍身上。如今的他,少了一絲平日的鋒芒畢露,卻多了一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除了古墓中的那座玉像,世上他已沒有了半點牽掛。
還劍入鞘,隨著望舒的指引,凌天歌面無表情的向著蓮無神樹走去。
「凡人,站住。」剛剛走到樹下,一道清秀的男聲便從天空中遙遙拋下。雖然聲音澄澈,可也卻仿佛在耳邊炸響的驚雷一般,另凌天歌猛然停住腳步。
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蓮無神樹的枝椏上赫然坐著一個一身藍色水袍的男子,如瀑般的青絲隨意散落在肩頭,劍眉入鬢,臉龐俊秀卻帶著一股濃厚的疲憊與滄桑,最重要的是,對方的雙手雙腳均被鎖上了銀色的鎖鏈。
應龍!凌天歌面色一沉,手不著痕跡的搭在劍柄上。
仿佛感覺到了對方的小動作,應龍緩緩睜開眼楮看向凌天歌,漆黑的眸子如化不開的墨和斬不斷的夜,只遙遙的一眼,便讓凌天歌瞬間失神。
「凡人,身懷望舒,你是劍聖?」應龍淡淡的問道,衣服上繡的金龍光華流轉,仿佛要沖破衣服一般。
對于對方能夠識破自己的身份,凌天歌沒有任何反應,腳步幾不可查的退後半步,手從劍柄上移開,略一拱手,「劍聖門下第十九代傳人凌天歌,拜見應龍上神。」
應龍身形一動,身體從樹上輕輕飄下,落在凌天歌面前,不待凌天歌有所反應望舒便發出鏘然長響,落在應龍手中。
凌天歌眼角不著痕跡的跳了跳。
看了看望舒,應龍臉上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意,「凡人,你是劍聖弟子?」
凌天歌臉色一黯,緩緩說道︰「家師碧瑤已然羽化,我是當代劍聖。」
「那就怪了,」應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類,「劍聖門下一共有三把神兵,望舒,含光,墨魂,分天地人三等,也只有得到這三把劍,才算是真正的劍聖傳人。自七代破軍之後,墨魂長埋地下,劍聖一脈每代也只有兩人傳承。如今你身負劍聖之劍,卻沒有傳承的痕跡,莫非是你師傅不認可你?還是說,你弒師?」
「胡說八道!」凌天歌陡然爆發出狂暴的怒意,「師傅是我最敬重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弒師?!」隨即仿佛又想起了木戰他們給他的陷害,凌天歌的聲音隨即弱了下去,「我不配做師傅的弟子。」
也許在最後的時刻,碧瑤原諒了他,可是,卻從沒想過,害她的不是他。
「真有趣。劍聖一門傳承千年,竟然還會有這種事。」應龍無所謂的送了聳肩,順手將望舒插進凌天歌的劍鞘,轉身走回蓮無神樹,鎖鏈被扯得嘩嘩作響。
「凡人,早日離開此地,雖然你有望舒護體,可是羲和的烈焰存有心火,待得久了,對你沒有好處。」應龍淡淡吩咐。
「等一下,」凌天歌開口,「此番前來,多有冒犯,還望龍神可以借我一物。」
「羲和劍?」應龍沒有回頭。
「正是。」
「不可能。」應龍一口回絕,「羲和封印多年,所積陽炎極其狂暴,常人難以控制,一旦出世,控制不好便會生靈涂炭。」
「可是,我需要雙劍的力量統一這混亂的天下,況且我是劍聖門下,能力…」
「莫說你是劍聖門下,就算本尊,也不會輕易動用羲和,」應龍打斷了他,「況且,雙劍之力,也不是你這凡人可以駕馭的。」
「龍神,」凌天歌面沉如水,「我可以用望舒之力做成劍柱,助你破解封印。」
「哦?」應龍回過頭,一字一頓的說道︰「你以為,本尊是被迫困在這里的?」
「難道不是麼?」凌天歌顯然並不相信。
「凡人,這蓮無神樹,已經許久沒人造訪了,若是你想听,本尊便告訴你。」應龍微微笑了笑,眼神透過虛空,仿佛回到很久以前。
萬年之前。
應龍乃是天界龍族至尊,那時的天界仙氣充盈,加上本身修為精絕,功德積累深厚,所以修為一日千里,很快修成上神級別。幫助天帝平定了不少的叛亂,而後也是龍族里唯一一條成功渡過無盡之海和天宮二十八星宿守護的極冰淵,得以升龍列神的唯一一只長有翅膀飛龍。天長日久,修為更是凌駕眾神之上,直逼天帝。
八千年前,魔界叛天,殺上天庭,將天空殺的血紅,在危機關頭,是應龍一身金甲,率領龍族加入了戰局,與天庭眾神合力將魔眾從天界由神魔之井趕回了魔之淵,在那一場激戰的末尾,他又以龍血為引,消耗了一千年的修為,將魔神打下無垠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此戰之後,應龍之名更加顯赫,更得天帝所親授的海皇神器—水天之瞬花,自己更加如虎添翼,應龍的權利達到了一個巔峰。
高深的修為,無雙的神器,霸絕的仙術,至尊的地位,讓應龍在六界之內罕逢敵手,然而無敵的代價,自然是沒有對手的寂寞。
天界的生活一如南天門外的浮雲一片素色,應龍在處理族內事務之余,也會偶爾去找別的神仙喝酒,或者去在天界與龍族齊名的鳳族那里坐一坐,然而,心中的寂寞卻一日勝過一日,更多的時候,應龍則是一個人梅樹下呆呆的望著自己的手掌,那里,赫然多出一個墨黑色的印記。
是的,那是在封印魔神之時魔神拼盡最後的力量灌注在他身上的心頭之血,其中包含著無限的戾氣與殺意,在剛剛被那滴血濺在身上時,應龍的腦海中轟的一聲巨響,眼中一片血紅,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咆哮,拼盡萬年的修為才堪堪壓抑住那股洶涌的魔力。應龍的眼神里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一戰,最後的時刻,他看到了魔神眼中包含的不甘,憤怒,殺意,瘋狂,以及…笑意。
也許,被自己封印的,不過是魔神的軀體,而當年天帝和上神搜遍六界,全然沒有魔神的真元,想畢是灰飛煙滅了。而應龍自己深深知道,也許…魔神看重的是自己的這副身體,想要通過自己再次轉生,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重整魔界吧?
仿佛懂得了應龍的心思,手心的印記蠢蠢欲動,洶涌的魔氣絲絲溢出,應龍連忙穩住心神,靠著寧靜的心態和高深的修為將那股魔氣壓制了下去。可是,這樣可以堅持多久呢?自己是不是最終會變成新一代的魔王?應龍不敢想象。
如果,沒有日後的一切,也許自己的生活也會如萬年來天際的浮雲一片素色,可是,自從自己下凡之後,一切,全都變了。
雄偉的天庭,天帝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兩邊是列位眾神,大殿內仙氣環繞,仿佛夢境。
應龍大步而入,來到大殿正中,單膝跪在天帝駕前。
「臣應龍應招前來,叩見陛下。」應龍神色謙恭。
天帝臉上帶有微微的笑意,「愛卿快快平身。」
「謝陛下。」
「應龍,卿一直守衛在南天門,保衛我天庭安危,眾神有目共睹,」天帝笑意不減,「而今朕有一事欲托付于卿,不知卿可否答應。」
應龍神色謙恭,「護衛天界乃微臣分內之事,天帝言重了。天帝若有事托付于微臣,微臣一定萬死不辭。」
「呵呵,應龍不愧為我天界第一神將,朕將此事托付于你,便可放心了。」
「但憑陛下吩咐。」
「如今人界動蕩不安,朕欲扶植一位明君一統天下,為天下百姓創造一個安定美滿的世界。所以,想你下界扶植一位君王匡扶天下。」天帝正色道。
「微臣領命。」應龍再次叩首。
「卿此去不過數百年,待你完成任務之後,朕等在此為你設宴接風。」
「謝陛下,微臣這就下凡。」
說罷,應龍再施一禮,轉身而去。
身後,眾神小聲議論紛紛。而應龍卻並不知道,這不過是一場輪回的開始。
輪回井下翻滾著萬丈紅塵,帶著微腥的生魂氣息,應龍不禁皺了皺眉,但是天命不可違,應龍身形微微一頓,便自輪回井縱身跳下,落入人界的紅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