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拖著一個三十二公斤重的大行李箱,姚安安在杜勒斯機場下了飛機,改搭巴士到羅斯林地鐵站,再坐地鐵進入華盛頓特區的市中心。
她是個留學生,由于本身對公共事務的熱忱—— 也就是雞婆,加上良好的外語能力—— 或許該說是多話,她在工作兩年後毅然選擇辭職出國進修,申請進入位于華盛頓特區的知名天主教大學—— 喬治城大學的外交學院就讀。
初來到一個陌生環境,她應該是很緊張、很害怕的才對,但她即將要入住的居處卻讓她忘了所有憂慮,一心期待著新生活的開始。
話也許要從她的家庭背景說起。
姚安安的父母在很早以前就離異了,離婚不久,雙方便都有了新家庭,導致她無論住哪兒都格格不入,因此從中學後就選擇獨自住校的她,養成了獨立自主的個性。
不過在這種爹不疼娘不愛的情況下,她的個性沒有變得古怪,反而依然活潑開朗,原因或許要歸功于她的干媽,也就是她小時候的鄰居媽媽梁靜。這個干媽樂天的個性深深感染了她,甚至在她原生家庭分崩離析、干媽也移民至美國後,兩人依舊保有密切的書信往來,因此姚安安在決定出國念書時,唯一的擇校條件就是一定要在干媽居住地的附近。
除此之外,另一個吸引她的原因,她也很不要臉的大方承認,就是因為干媽那個帥到天邊的兒子。小時候她常和干媽的兒子玩在一起,直到她國中時干媽一家移民離開才結束,她還記得那名青梅竹馬名叫唐靖修,成績優異四肢發達,長相更是如太陽神般俊美,也有著陽光一樣的燦爛笑容,令早熟的她傾慕不已。
在干媽移民之後,她還偷偷地哭了好幾天,為自己早夭的青澀暗戀哀悼呢!
現在她不必再哀悼了,因為再過幾個小時,她就可以見到唐靖修和干媽了。干媽得知她被喬治城大學錄取後,便熱心地邀請她住她家,還興匆匆地將房子的鑰匙快遞到台灣,好讓她一到就能入住。
雖然姚安安也對干媽的急性子感到啼笑皆非,但心里的感動卻難以言喻。她不好意思再麻煩干媽一家人,于是在告知干媽她班機抵達的日期時間後,便拒絕了干媽叫唐哥哥來接機的建議,風塵僕僕地自己拎著行李出發前往干媽家。
坐在地鐵上,她忽而露出微笑,忽而又像發現自己的傻樣連忙閉嘴。她撫著心口,不停地想著,不知道唐哥哥現在是什麼樣子呢?
「小時候就那麼帥,在美國營養好,應該又更帥了吧?」
她幻想等一下到達目的地後,餐桌上已經準備了一大堆好吃的食物給她,然後她就能和干媽及唐哥哥來個溫馨的晚餐聚會。
「會不會有整只的烤火雞?唔……應該不會,又不是聖誕節,有只烤雞就不錯了。」
……唐哥哥會不會已經有女朋友了?
心里打了一個突,在整整將近二十四個小時的旅程中,直到這一刻,她才開始覺得緊張。她可是懷抱著少女情懷的粉紅泡泡來美國的,希望不會一到就被戳破。
「萬一我們的晚餐聚會還多了唐哥哥的女朋友,然後他們兩個人邊吃飯邊卿卿我我,聊兩句就親一下嘴,桌面上正經八百的用餐,桌面下一個用手模對方大腿,另一個用腳摩挲對方的……」
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姚安安搖搖頭,停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此時地鐵正好到站,她急急忙忙的起身,才發覺車廂里的每個人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看著她,想起自己一路上的自言自語全教路人听了去,她感到有些難為情。
尷尬地下了地鐵後,她又扛著一堆行李坐上公車。這一次,她會記得在胡思亂想時要閉上嘴,否則遇到哪個听得懂中文的人,听出她正在做限制級的幻想,她可能會羞窘的立刻跳車吧?
望著窗外波多馬克河的優美景致、街上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種,她這才真正覺得自己來到了異鄉。公車駛經她未來即將就讀的大學,但她沒有下車的,一心只想先到干媽家,與久違的干媽敘敘舊。更重要的,希望還能找到一絲跟唐哥哥重溫往事的機會。
從國中分離到現在已過了十年,如今她都二十五歲,唐哥哥應該也有三十了,他還會記得她這個一直對他念念不忘的黃毛丫頭嗎?
帶著一絲不安、一絲猶豫,她下了公車,按照地址找到一間兩層樓高、尖閣樓的淺黃色木造洋房。
就是它了!
她拖著行李趨前,按了按電鈴,上班時間果然沒人在家。她拿出干媽給的鑰匙插進鎖孔里,一轉,打開了門,也打開了自己的新生活……
干媽的家整整齊齊,窗明幾淨,姚安安剛進門時,便在門口呆了好一陣子。
這種干淨整潔,不像是天天打掃的模樣,反倒像是因為家具太久沒有人使用,所以才一直保持在它的原位上,就像展覽館的收藏品般。
納悶地反身關上門,她突然看到門上貼了一張紙條,紙條上的中文字寫得歪歪扭扭,看起來就像剛學寫字的小學生的筆跡,只是每個字卻都能寫得一樣大小,就像用印章印上去似的。
安︰歡迎你的來臨。你的房間在二樓最底間,行李可以先拿上去。 唐靖修
原本感到奇怪的姚安安,在看到「唐靖修」三個字之後立刻心花怒放,對這房子的一點質疑隨即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唐哥哥滿細心的嘛……」她喜孜孜地想將行李搬上樓,但三十二公斤的行李箱在平地拖行時還不覺得重,一旦需要搬上搬下時,她才發現自己簡直手無縛雞之力,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行李給弄進自己房里。
一進房,她馬上虛月兌地倒在床上,休息了好一陣子,才赫然看到天花板上用細線垂吊著的一張紙條。
「這什麼鬼?」姚安安自床上坐起,發現紙條正好垂到她坐起身才拿得到的位置,她懶洋洋地伸手一扯,輕易地連紙帶細線一起扯下,只見上頭寫著——
搬行李很累,你休息完,床頭有一瓶水,廚房的冰箱有食物。 唐靖修
如果說第一張紙條是驚喜,第二張紙條就是驚訝了。因為這張紙條擺放的位置必須要她躺在床上才看得到,再加上紙條的內容,不難猜出他早就預料到她進房後的動靜,才會把紙條吊在那里。
「雖然他從小就很聰明,但這也太聰明了吧?」姚安安瞠目結舌,好半晌才感覺口干舌燥,便順手拿起床頭的水瓶,仰頭灌了一大口。
直到把水瓶放回去,她又發現連水瓶放的位置都剛好在她坐在床上能構得到的地方呢!
懷抱著復雜的心情,肚子也咕嚕咕嚕叫了,她索性下樓,欲到廚房里尋找他所說的食物。然而這間房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廚房在哪里竟無法一眼望見。她習慣性地在樓梯口右轉,想從第一間內室開始找起,但才走沒兩步,腳下就不知踢到什麼,隨即跌了個狗吃屎。
「啊—— 」她慘叫一聲,用一種青蛙落地似的姿態極不雅地趴在地上,膝蓋「叩」的一聲重擊地面,不用看都知道肯定跌傷。
「這里怎麼會有門檻啊?幸好唐哥哥不在沒看到,也摔得太丑了點……」她哀哀叫著,坐在地上察看自己的傷口,雖然沒有流血,但擦傷是免不了的。正想著不知家里哪里有醫藥箱時,她倏地發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板上,正擺著一只醫藥箱。
「怎麼會擺在這里?這麼剛好?」她狐疑地將醫藥箱拉了過來,打開箱蓋卻看到里頭又是一張紙條。
依你右撇子的走路習慣,我猜你可能會在這里跌倒,摔倒的角度會讓你膝蓋先著地。若你體重未超過五十二公斤,請用左邊優碘藥水,若超過五十二公斤,那必是流血了,請用右邊的止血藥粉,再用繃帶包紮。 唐靖修
姚安安瞪著紙條,真的無語了。她的唐哥哥真的是天才嗎?連她怎麼走怎麼跌怎麼傷都計算到了。既然他早知道她會跌倒,干麼不事先放塊墊子或枕頭類的東西做預防?
一種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沖突情緒涌上心頭,她認命地依他所言涂上了優碘,接著一跛一跛的找到廚房,來到冰箱前。
「食物、食物……找到你了吧。天啊,我快餓死了……這又是什麼?」
如果說進了房子後,她所經歷的一切都讓她傻眼至極,那麼現在眼前看到的畫面,只能用震撼來形容了。
並不是冰箱里不干淨,也不是空無一物,反之,它就是太干淨且太一致性了,里頭只有一種東西,整整齊齊地擺滿了整個冰箱,讓她不知從何拿起。
「這是食物?」她吞了口口水—— 絕不是因為太餓,而是因為不安—— 隨便挑了一包起來,發現這擺滿整個冰箱的真空鋁箔包還有罐頭,上頭沒有任何商標,只簡單寫著保存日期與內容物。
然後,最下面印著美國太空總署NASA的標志。
「這包是牛肉,這包是雞肉,居然還有巧克力?這……該不會是Discovery頻道介紹過的太空食品吧?」她抖著手,不敢相信自己來到美國的第一餐,居然是吃這種東西?!
雖然說這些太空食品似乎有肉有菜還有甜點,但干媽和唐哥哥的生活,難道沒有別的食物可選擇?
這些太空食品可是塞了滿滿一整個冰箱啊!
姚安安無奈地選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安全的東西—— 香蕉蛋糕,撕開包裝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不難吃,但也絕對稱不上好吃。
苦著臉拿著食物,她回到客廳里坐著,想打開電視,讓聲音填補偌大屋里缺少的人氣。就在拿遙控器的同時,她一雙利眼突然瞄到茶幾上的一只相框,讓她從進屋後就飽受驚嚇的芳心突然又興奮的跳動起來。
是唐哥哥的照片嗎?現在的他長什麼樣子?
放下手上的食物,拿起照片定楮一看,姚安安差點沒泄氣到失手摔了相框。
那是一張太空總署前的大合照,里頭目測應該有五、六十人,每個人的臉部特征佔據照片空間不會大于一平方公分,最好她有辦法認出來哪個是唐哥哥!
有氣無力地放回相框,繼續吃著索然無味的食物,她這才想起干媽似乎有提過唐哥哥大學和研究所念的是機械和化學,現在則在太空總署上班。
這麼優秀的人,做出來的事一定相當匪夷所思……噢,不,是相當出人意表,所以她進門後所受的驚嚇在這種前提下也算是合理了,誰教她偷偷喜歡那麼久的男人如此杰出?
一下子又樂觀起來,她突然覺得手上的食物也沒那麼難吃了。太空食品又如何?她姚安安一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遇到什麼詭異的事,她相信自己一定都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