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如的擔心與憂慮,韓顯廷看在眼中,但他雖然有一身精湛的武藝,卻不通兵法謀略,實在是無用武之地。突然想到點什麼,他再度開口,「不如這樣,我趁夜潛進敵營,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不過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夏末如厲聲打斷。
「戰場不是江湖,只是簡單的幾個人拼殺。一旦開戰,擺在面前的便是成百上萬的敵人,就算你武藝再高,能殺得了多少,一百,還是一千。恐怕你才剛出劍,已經被萬箭射發而死」。夏末如不留余地的訓斥,沒有良策,再加兩個韓顯廷也扭轉不了現今的形勢。而且由托雷達鎮守的敵營,又豈是那麼容易就能闖進去。
「你看你,又來了」。一說到行軍打仗,夏末如便是正經八百。韓顯廷勢氣頓挫,口出之話充滿了無可奈何。
夏末如倒不介意那些,她只是想讓韓顯廷知道其中的厲害關系,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賞月的心情是沒有了,正當她準備轉身回營帳的時候,天際突起一道風沙,幾粒不偏不倚的鑽進了她的眼中。擱著幾粒細沙,夏末如感覺難受,便用雙手去揉眼楮。
「別動」。韓顯廷打掉夏末如的雙手,繼續這麼揉下去,只怕會越來越痛。他扶起她的臉頰,撐起她的眼皮,輕輕的吹著。
距離太近,幾乎快要臉貼著臉,韓顯廷噴在夏末如臉頰上的熱氣,讓她覺得身子有些燥熱,心跳也急促的跳動著。剛想要避開,突然腦海中閃過一道亮線,嘴角隨之皎潔的笑起來。她抓住韓顯廷的手,興奮的說道,「謝謝你……」
說罷,留下莫名其妙的韓顯廷在原地,夏末如轉身便回到營帳之中,帳內的燈燃了起來,片刻之後,她再度出來,不過已經恢復了作為將帥的嚴肅。「韓顯廷,幫我把夏平叔找過來。」
韓顯廷楞在原地,不過很快也明白了過來。想必夏末如已經想到了辦法,不過這天色……他抬頭看了一眼濃稠的黑夜,哀嘆一聲,然後還是離開了。
隨著夏平進到營帳後,里面的光比原來要亮堂得多,偶有細小的聲音傳出,不過,多數還是沉默。韓顯廷守在一側,半步未離開。東方的天際漸漸的折射出白光,夜,就這樣漸漸的在散去。
晝夜交替,不知覺中又是一天的傍晚,夏平才終于從營帳中走去,嚴肅的臉龐中帶有沉重。不是想到了辦法?韓顯廷在遠處盯著,等夏平走遠後,他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營帳內沒有掌燈,光線有些暈黑。里面唯一的一張桌子上,一摞的書被翻得亂七八糟,而夏末如則是雙手垂于膝上,閉著雙眼整個人一動不動。不像在閉目養神,而是顯得甚是的倦怠,而且無力。
原本以為想到了辦法,卻是卡在在了最關鍵的一步。什麼是絕望,絕望就是在失望的時候,給予你希望,然後再讓你徹底的失望。夏末如累了,真想歇歇……听到身前傳來腳步聲,但她卻沒有睜開眼。不看,她也知道是誰。偽裝也是有限度的,她無力再繼續支撐。
許久,韓顯廷也沒有出聲,這是第一次在夏末如的臉上看到無助的神色。巧言令色,威嚴震懾的背後,原來也可以如此的不堪一擊。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就算敗仗,也不是你的錯」。韓顯廷輕步走過去,在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
「你懂什麼,就算我死,這一仗也不能輸。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雖然知道韓顯廷是一片好意,但夏末如擠壓太久的情緒,還是爆發出來。站起身來,無法克制的憤怒吼道。
「我看不懂的是你,什麼行軍打仗,上戰殺敵,那都是外面那些男人的事。女人,就應該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你也不例外,戰場從來都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你看看你現在,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想靠這幾本書大戰,別做夢了」。韓顯廷的好臉色消失殆盡,取代的是一副怒顏。一邊罵,一邊毫不留情的把桌子上的兵書,統統向著空中丟去。
一本、兩本書……沒有預兆朝著火盆中落去,頃刻間,在熾熱的火炭中便化作一堆灰燼。
「那個,我……」一失手,成千古恨。韓顯廷看著自己的杰作,再轉向夏末如。牽強的想要擠出一個笑容,卻是滑稽得比哭還難看。他此刻的腦中只有一個不好的想法,完蛋了。
夏末如灰暗的眼瞳中,染上的是一片熾熱的火焰,熊熊的燃燒著,直至把她最後的一絲理智也燒盡。「啪」一聲,清脆響亮,她的一巴掌用力的打的韓顯廷的臉頰上。
很熟悉,那聲音。似乎在不久前,她也听到過同樣的聲音。對,是伊晨風打在她臉上的那一巴掌,仿佛,現在依舊還在隱隱作痛……夏末如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韓顯廷,又好像刺穿他在看著其他的東西。目光悠遠,甚至有些哀慟,當整個人漸漸的平靜開來,才不禁的道。「對不起……」
好久,她的情緒也沒這般激動過了。
入夜,天際變得寂靜,卻依舊風聲鶴唳,一片肅殺的景象。然而,兩道急速的黑影,悄無聲息的越出了土城。然後架著馬,向著遠處馳騁而去。
大約有三個時辰的腳程,眼前,是一座黑影憧憧的樹林,微弱的月光下,折射不出一絲的光亮,靜得有些恐怖,陰風襲來,亦有種不寒而栗之感。所幸的是,沒有蓋天鋪地的荒骨,與悲戚的鳥叫聲。不過如此,也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夏末如把馬拴在一棵樹腰後,沒有前行,而是下意識的往韓顯廷靠去。對于暗黑,她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只不過總是強行的把它們壓制住。深吸一口氣,她用最快的速度適應周邊的環境。
「怎麼,害怕……」韓顯廷似乎察覺到什麼,靠近夏末如,然後輕拍在她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