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悠低頭看著桌面上花梨木漂亮的木紋,不負責任地想著它到底長了多少年這個問題。手腕上有些緊繃,就像是涂了面膜干掉後的那種感覺,怪怪的,應該是洞天福地又在有什麼變化了吧。
她專心于自己手腕上奇怪的感覺,又不能直接撩開袖子看,只覺得自己的感官在此刻變得異常敏銳,即使關了門,她也能听聞到遠遠走廊上細微的腳步聲,衣物摩擦聲,杯碟交踫的清脆響聲……甚至還有一滴露水從窗外的花葉上滴落。
這滴露水凝聚,滾落,緩慢而又清透,猶如滴進了她的心田,蕩漾起絲絲漣漪,一股清涼之氣迅速沿著她的手腕往四肢百骸奔涌,她甚至在這剎那「看到了」林霜霜驚恐的面容,還有凌霄不染縴塵的背影。
「悠悠,你和誰來這邊吃飯?」蘇子閑見樂悠低著頭半天不說話,忍不住找話問道。
「啊?」樂悠一下子從那種奇妙的感覺里回過神來,後背上粘糊糊地出了一層汗,她抬起頭茫然地看著蘇子閑,沒听到他剛才說了什麼。
蘇子閑瞄了她一眼,只覺得她似乎有那麼一些不同,一雙眼楮又黑又亮,霧蒙蒙地要滴出水來一樣。
「我問你和誰來吃飯。」他重復了一遍。
「沈靛藍啊,不過你不認識,是藍玉的朋友,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樂悠說道。
藍玉的朋友?女的?……蘇子閑微微笑起來,桃花眼嫵媚萬分︰「那吃飽了沒?要不要再叫點?」
樂悠瞧了瞧桌上,只有一杯清茶和兩碟小菜,看樣子蘇子閑這邊還沒來得及上正菜,就被她們一撥撥地來攪了局,她剛才已經吃得夠多,這會兒就算有山珍海味也是吃不下了。
蘇子閑看她的樣子心里就有了數,拉鈴叫門外的侍女進來低語了幾句,侍女含笑應著退下。
樂悠心里在進行激烈的天人交戰,剛才林霜霜的出現讓她完美的心理規劃出現了崩塌,憑她對蘇子閑的了解,她明白應該真是誤會,蘇子閑這個妖孽又不是不知道她和林霜霜的「恩怨」,但他竟然不是第一時間就把林霜霜丟出去,要是她和凌霄晚來一步會怎麼樣?
靠不住啊靠不住……但是沒人可靠比靠不住更悲慘!
樂悠審時度勢,及時修補了自己的心理防線之後,還是決定按原來計劃實施。
蘇子閑瞅著她小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眼角帶笑的,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麼。
這時候侍女輕輕叩門進來,一前一後,一個托著一個青色粗瓷的大碗和三個青色小碟,一個托著樂悠剛剛沒吃完的一小碟葡萄,分別放在兩人面前。
青瓷大碗里熱氣騰騰,竟然是一碗茶泡飯。
「我讓她們換的,方便美味,又免得一堆菜上來影響你的心情。」蘇子閑笑道,拿調羹很優雅地攪了攪泡飯,又把一碟花生米推到樂悠面前,「喏,消遣的零食,凌霄今天還附贈這麼稀罕的水果啊,真不錯。」
其實還是很貼心的……樂悠臉微微熱了熱,她不安地在軟榻上扭動了一體,又吃了幾顆葡萄,看蘇子閑速度極快又不失風度地喝著菜泡面,終于下定決心開口道。
「蘇子閑……我有話同你說。」
「嗯?你說。」蘇子閑抬起頭,鼻尖瑩瑩地有些汗意,雙頰微紅,幾縷發絲粘在額角竟生出幾分柔媚。
妖孽啊,樂悠暗罵一聲,定了定心神,把她的財產來源顧慮和蘇子閑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你要我幫你忙當然沒有問題,只是這樣說,你家父母真的會相信嗎?」。蘇子閑懷疑地問道,「你怎麼解釋細節問題,這些都需要對好口供的哦。」
樂悠忙點頭,心道今天蘇子閑還真好說話,一說他就同意了。要談細節問題,那就談啊!她有的是時間,反正在「花月夜」呆著凌霄也不會趕他們走。
「不過既然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是不是要回報我什麼呢?」蘇子閑喝完最後一口泡飯,放下碗,優雅地邊拿毛巾擦手邊說道。
「你真是太見外啦,要不,給你吃顆葡萄?」樂悠一窒,就知道……
「先欠著,知道不?我要回收利息的。」蘇子閑敲著桌子說道,拉了一下鈴。
忍……小不忍則亂大謀,樂悠不停地給自己心理建設,拼命往自己嘴巴里塞葡萄,可惡的蘇子閑,一顆葡萄也不給他吃。
侍女迅速進來收拾完餐具,又重新上了茶,兩個人這就開始密謀起來。
庭院里,月光落滿一襲華衣,凌霄拈過一朵斜出的臘梅放在鼻下輕嗅,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他純淨如嬰兒般的眼眸里蘊涵著些許不明的意味。听到從他們半開的窗里飄出絮絮細碎的話語,他手里微微一用力,那柔女敕的梅花瓣竟化作螢塵散落。
「真想知道你的秘密到底是什麼……」蘇子閑斜靠在軟榻上懶洋洋地看著樂悠,「要不是一開始就保證絕不過問和探查,一定把你當小白鼠一樣檢查個徹頭徹尾。」
樂悠抽搐了一下,廢話,要不是看在他人品還不錯的份上,她干嘛找他合作,那不是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麼。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不能食言。再說了我能有什麼秘密,現在你可是對我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樂悠不滿地說道。
蘇子閑沒有繼續調侃她,而是漂亮的嘴唇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是的,他從一開始見到樂悠就覺得她與眾不同,隨之又發現她身藏的寶物、深藏不露的秘密……這一切的一切都顯出她獨一無二的價值,他是個商人,有對價值的敏感性,但樂悠給他的驚喜遠遠大過于她本身。
這一切不僅僅在于她越來越像靈雲……
是一種比靈雲更能踫觸內心的感覺和存在……蘇子閑閉上眼,他看不到樂悠的模樣,但知道她就坐在他的對面,用那雙黑亮的眼楮看著他,美好得就像一汪清泉。
「就按我們剛才商量好的辦,其實你自己也能做到,只是需要我陪你壯膽吧。膽小鬼,說謊還要拉上一個墊背的,」蘇子閑睜開眼笑著說道,「走吧,太晚了,我送你回店里。明天我正好有空,陪你去提車。」
「另外,你怎麼不問我剛才進門的時候那個女人的事?」蘇子閑問道。
樂悠純潔地反問道︰「你不說是誤會麼?」
蘇子閑但笑不語,心里暗罵凌霄,將樂悠送回花店,然後自己趕回蘇潤廣場去伺候他的寶貝樹們。
樂悠目送他離開,趕緊關上店門拉好窗簾,她記得前一次洞天福地發生變化是她第一次進「花月夜」的時候,之後就再也沒有過動靜,怎麼今天又發生變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