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打過了,新鮮的野味吃過了,熊也看過了。
白玲和杭家琪的熱度一過,就開始失去興趣,小木屋里簡陋的條件成了她們挑剔的目標。說來說去,就是她們想回別墅,兩天在雪地里跋涉,天氣雖然冷,但汗水也是出了一層又一層,在身上粘乎乎地極其難受,讓喜愛干淨的女孩子怎麼接受得了。
縮在火炕上,她們現在最想的應該是好好地洗個熱水澡,然後在有著暖氣和壁爐的客廳里,吃著精美豐富的佳肴,還有管家和僕人們照顧——想到這里,她們看著蘇子閑的目光頓時充滿了贊美,多麼善解人意的男人。
然而現實是她們必須呆在小木屋里再過一晚,傍晚五點過後,在山林里進出會十分危險。
太陽落山,天色陰暗,窗外陣陣寒風,披著雪毯的一座座山林在月光下散發著淺色的光輝,從窗戶里望出去猶如一幅巨大的皮影,呼呼的風比昨晚還要來得更大些,似乎連木屋都在被連根撼動,漫山遍野的雪林涌起萬馬奔騰般的浪濤,偶爾風止息的時候,又靜謐地嚇人。
樂悠躺在炕上失去了睡意,听著屋外的風聲,還有雪地上一些莫明的嘈雜聲,她模模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轉過頭看到藍玉和蘇子閑默默坐在火塘前面值夜,跳躍的火光印在他們年輕的臉上,一個美得妖異,一個俊朗如陽光。
捫心自問,換做沒有得到洞天福地之前的她,根本不會和他們有什麼交集,可是現在,似乎桃花在朵朵盛開,這到底是爛桃花還是她的好姻緣也在其中,她沒辦法下結論。
就像是有南瓜馬車和水晶鞋的灰姑娘,在面對兩位出色的王子的時候,她該和誰去跳那支舞?
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目光,蘇子閑微微抬起頭,他臉龐的輪廓極美,尤其在這濃艷的火光下更是帶著別樣的魅惑,深幽眸光里散著星星點點跳躍的光芒,眼角臉頰都似抹了如水的胭脂,驚人地美貌。
他看看樂悠,樂悠已經早他一步閉上了眼楮,微微顫動的睫毛藏在臉側的秀發里,看似睡得深沉。
藍玉也抬起頭來,他手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但已經不妨礙他做任何動作,略微顯得笨拙一些而已。
「你有多喜歡她?」藍玉突然低聲問道,他的聲音很輕很細小,剛剛能夠讓身邊的蘇子閑听到。
然而,這屋里都是些不能用常理來判斷的人類,除了沒心沒肺睡得香的杭家琪和白玲,練武的霍深庭,被洞天福地特產改造過的樂悠,還有一直不露聲色的慕容清,都听到了。
霍深庭睡得不安穩,是因為怕兩人值夜睡著,便只是迷迷糊糊靠著打瞌睡,練武之人除了動作敏捷,眼力耳力那也是一流地好,他們相隔不遠,藍玉說話的時候他耳朵微微一動就接收了進去,倒不是他故意要听這等八卦。
慕容清一直都沒睡著,她只是安安靜靜地躺著,呼吸悠遠寧靜,仿佛這就是她的休眠方式,倒有點類似養生功夫中的吐納。
唯有當事人樂悠,一方面,是真的被這句話雷到了,藍玉大傻蛋,居然在這麼多人的屋子里問這麼隱私的話題,不怕隔牆有耳嗎,哦,這還沒有牆呢!
另一方面,她也有些期待蘇子閑的回答,雖然蘇子閑經常會和她胡說八道……
蘇子閑戀戀不舍地從樂悠身上收回目光,並沒有正面回答藍玉的問話,而是說道︰「當她從陡坡上掉下去的那一瞬間,我只想,為什麼掉下去的不是我。」
「我也是這麼想……寧願掉下去的人是我,也不要樂悠受到一絲傷害,這還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產生這種想法。」藍玉喃喃說道,這種霎那間作出的反應,完全不同于他上學時候保護沈靛藍,是一種下意識的想法。
他對樂悠是不同的,或許,從原本的喜歡,變成了可以把生命來交換的愛。
要說樂悠對蘇子閑那句話很感動,後面藍玉接著的話,更讓她心里大受震動。且不論蘇子閑說的是不是真心話,藍玉,肯定沒有說謊。
「你?」蘇子閑唇邊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略顯譏誚地說道,「你家里不是還有個靛藍妹妹嗎,沒有你的照顧她可是很難一個人生活的哦?悠悠可是什麼都和我說了,你到時候會選擇誰,真是艱難的決定。」
「沈靛藍是沈靛藍,樂悠是樂悠,妹妹和喜歡的人我還是分得清的,她們之間根本不存在需要選擇的可能。」藍玉回答道,他很堅定地看著眼前的火堆,從手邊拿起一根枯枝加進去,火勢一下竄上來,映紅了他的笑容。
蘇子閑收起笑,驀然冷冷地別過臉,這個藍玉……真難纏。
有機會他倒是要去會會那個叫沈靛藍的女孩子,要是能夠結成同盟,到時候把她和藍玉送作堆,自己還成就美事一樁,惡魔的念頭在他心里滋生出來,藍玉渾然不知已經被人打上了主意。
最可恨的是……蘇子閑深深吸了一口氣,藍玉的話讓他想起了他不想去踫觸的東西。
她是她,她不是她,這道是非題最近成了蘇子閑揮之不去的夢魘,他心里清楚明白,靈雲是靈雲,樂悠是樂悠,這連藍玉都能分清的問題,他自然想得明白。但是,他以為自己已經努力忘卻的過去,卻隨著記憶一點一滴地被揭開而愈加深刻。
再這樣下去,樂悠遲早會感覺到他的異常,他了解樂悠,她絕對不會容許她自己和靈雲有什麼共通處,絕對會離開他,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靈雲已經失蹤了五年,連靈霄都早就不再追尋她的消息,再不好好把握住眼前人的話,他不想後悔第二次,蘇子閑暗狠狠地咬牙,輸給藍玉?他辦不到。
「我和悠悠很久之前就認識了,論資格,你恐怕排不上號。」蘇子閑說道。
「你和她認識得比我早,但不代表我不會後來居上。沒錯,我身邊有個沈靛藍,但那只是妹妹,以蘇大少你這麼出色的條件,仰慕你的人恐怕都如過江之鯽吧?」藍玉微笑著說道。
「清者自清,我也不會做那把林詩音送人的李尋歡,」蘇子閑托著下巴,懶懶地說道,「再說我都見過悠悠家父母,這點你是拍馬都追不上了。」
火光跳躍,忽明忽暗,兩個人的影子一會拉長一會縮扁,看起來氣氛詭異萬千。
「哈哈,那有什麼,」藍玉忽地笑出聲來,「蘇大少沒有听過一句話麼?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腳挖不倒。」
「你……這句話過了。」蘇子閑有點被挑起了情緒。
藍玉不好意思地模模鼻子,說道︰「對不住。不過你真確定這就是樂悠的意思?她對你的態度可不像,而且我記得你說過樂悠欠你人情,莫非……你去樂悠家里是別有隱情?」
蘇子閑俊臉上微微抽搐,被人戳中痛處的感覺真不好。
「你想多了,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再說下去,恐怕霍師兄都要被我們吵醒了。」蘇子閑低聲說道,懶洋洋地閉上了眼楮。
藍玉不再說話,專心地搗鼓著火塘里的柴火。
此刻埋在手臂和頭發里的樂悠已經臉紅得都像煮熟了的螃蟹,這兩人果然晚上沒有閑著,太八卦了,昨晚上她睡著了,天知道他們說了什麼,要也是今天這種話題,被人听到還不笑話死她。
她以後還是離他們稍微遠一點,從長計議吧。
良久,霍深庭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走到火塘邊拍拍兩個人的肩膀,示意時間到了他們可以去休息,現在輪到他來值下半夜。他听了半夜的八卦,這會兒看著兩人都覺得怪怪的,為了一個女人唇槍舌劍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更何況在他眼里,樂悠不是什麼大美女,還有著一堆令人生疑的地方。
「霍師兄,你耳朵癢麼?」蘇子閑和他擦肩而過,悄聲說道。
霍深庭不禁老臉一紅,顯然這蘇大少是拿他開涮啊,都知道他是醒著的……
一夜無眠,說的就是樂悠這樣的人,听牆角听到自己的八卦,任誰都會睡不著,何況是兩個男人的「精彩」對話,直接導致第二天清晨,樂悠哈欠連天,看起來就像是晚上去做了賊一般。
她偷偷打量周圍人的神情,都一如平常不像是有異,心里安慰自己昨天只是一場夢,只有她听到了不該听的話……
門外一夜大風,雪末從樹上落下來,填平了一些昨日他們造成的痕跡,兩個雪人依舊憨態可掬地站在雪地里,為他們留下到此一游的標志,直至臨近夏天才會完全融化。
早早就出門去轉了一圈的霍深庭回來,看到眾人已經都起身,在火塘上烤了面包喝茶作為早餐,前天預設在山林里的陷阱今天還捉到了幾只倒霉的兔子,正好帶回別墅去交給廚師料理,也算是這片山林最後的贈禮。
以後要再來的話,不知得到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