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祖宅位于S城城郊,離之前樂悠去過的清屏山不遠,不過更在這群連綿的小山深處,真正的人跡罕至,世外桃源。
蘇子閑並不在祖宅長大,他出生便被確立為集團接替人,由蘇老爺子帶著在外面養大,一年中回祖宅的日子不過就是祭祖的那幾天,在他印象中,住在祖宅里的諸位長輩都不怒而威,幾個表面客氣的兄弟姐妹和他相處不來,極少的見面中能覺察到他們對他懷有某種莫明的輕蔑和敵視,因此,對祖宅他並沒好感。
祖宅里住的都是蘇家族人,據他所知,除了平時送日常用品進去,很少與人來往,這回卻讓他帶著樂悠一起去,蘇子閑心里模不著底。
蘇老爺子在電話那頭沉吟半晌,見蘇子閑不回話,緩了口氣說道︰「只是老祖宗想給點好處給你那位朋友,她幫了老祖宗大忙,並不是壞事。」
蘇子閑听了心里反而一驚,竟然是老祖宗要見樂悠,他也就見過蘇家的老祖宗一回,還是五年前靈雲失蹤的那會兒,蘇老爺子見他把自己整得失魂落魄,無心管理集團,便送他到老祖宗面前去等候發落。
蘇子閑對這位老祖宗的記憶並不深刻,只知是一位婆婆,不但沒有對他苛責,言詞中還極其和藹。
他不記得老祖宗對他說了什麼,只知那次之後,他縱然再無法釋懷,心眼卻變得極其通透,像醍醐灌頂一般,直至遇上樂悠再次撥動他的心弦。
既然是老祖宗要見樂悠,想必這次去並不是什麼壞事。蘇子閑應了老爺子,掛掉電話默默開著車,思考該用什麼理由去勸說樂悠跟他走,樂悠願不願意都是個問題,總不能把人拖上車拉走吧。
樂悠這會兒把玉盒放在桌上,手里清點著來自網上那位供貨商送來的球睫和扦插花枝,真是愁人,現在生意不好做,那位供貨商說再過不久他就要洗手不干了,改賣別的低成本物品,樂悠琢磨著是不是趁現在先把他手上的花卉材料都買下來,還能供會兒急。
別的網絡賣家開價都太高,就算她周轉周期短,也賺不到多少錢,還要消耗洞天福地里的水和靈氣。
樂悠不清楚洞天福地里的靈氣究竟是從哪里來,怎麼看也只是個封閉的小世界,要是用一點就少一點,她想想自己還是虧的,這點兒錢哪里不能賺,靈氣沒了她上哪去找啊。
蘇子閑進門的時候,看見她就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盤腿坐在地上,周圍一圈兒洋蔥頭。
「誰惹你生氣?」蘇子閑蹲來,稀奇地看著那堆貌似洋蔥的球睫,他可分不清這里面的品種。
樂悠搖搖頭,反手一指身後的小圓桌︰「你要的東西在桌子上。」
蘇子閑桃花眼笑得彎彎,修長的手指狀似隨意地幫樂悠將兩縷垂落在臉頰的散發歸攏到耳後,指尖觸模到她細膩水潤的臉頰,手感好得出奇。
「咦」樂悠冷不防他這一手,下意識地避了避,抬頭正眼看著他,「在桌子上自己拿呀,難道還要我送到你手里嘛?」
「火氣大,今天吃火藥了?」蘇子閑笑著站起來,瞧她一鼓一鼓的小臉就想逗她。
目光所及,小圓桌上就那麼一個玉盒,蘇子閑走過去拿在手里,打開看了看,確實是根好人參,他拿著玉盒又走到樂悠身邊,看了一會兒她把球睫一個個裝進小盆里,琢磨著怎麼開口和她說。
樂悠裝完風信子,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察覺到蘇子閑站在她身邊並沒有走——奇怪,他那麼著急地要人參,現在不急了?難道又要去「花月夜」蹭飯嗎?
她抬起頭疑惑地瞅瞅蘇子閑,發現他正在盯著她面前的那堆洋蔥頭發呆。
「你不回去?還有什麼事嘛……」樂悠捶捶自己的腰,一直坐在地板上,腰都直了。
「哦」蘇子閑應了一聲,笑意浮現在他臉上,說道,「我看今天天氣不錯,不如我帶你去山里兜兜風,這建議不錯吧?」
樂悠指指面前的那堆球睫,說道︰「忙著呢。」
「我們就去上次去的那個白雲會所附近好了,我看你之前也挺喜歡那兒的,不如跟我一起再走一趟,」蘇子閑眯著眼楮,觀察著樂悠的反應,「這些事你回來也可以做。」
她什麼時候說過喜歡那里了?樂悠滿頭霧水,蘇子閑這妖孽該不會是找她出去約會的借口吧……應該也不是,他哪次吃飯不是直接地拉她走,這回怎麼這樣吞吞吐吐。
「說實話。你不知道你說謊的時候眼楮就會眯起來像狐狸一樣嘛?」樂悠毫不客氣地指著他說道。
他有嗎?像狐狸一樣……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個習慣,蘇子閑嘴角微微抽搐,他難得想溫柔文雅紳士一點請她出去,看來是非暴力不合作了。
「看了悠悠你對我注意很久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習慣你都清楚,了不起,不愧是我欣賞看中的人啊……」蘇子閑晃了晃手里的玉盒,「那就實話和你說了,這人參是我家一位老祖宗要的,她指名要當面見你謝謝你的人參,你去不去?」
樂悠听到前半句的時候還覺得腦門上黑線掛下來,妖孽太臭美啦,然而蘇子閑停頓了之後的後半句,樂悠心里突突跳了兩下。
她清楚這些人參的效力,需要使用到這種人參,恐怕不是重病人就是做了什麼特殊用處。
蘇家的老祖宗,看蘇子閑說的時候那不由自主的凝重神色,這其中莫非是有些許貓膩?樂悠尋思著,她以前的確動過念頭,想要知道蘇子閑拿人參去做什麼,但現在要她單身赴會,她很猶豫。蘇家的地盤,蘇子閑吃不吃得住?
她並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太多人面前,蘇子閑能夠守口如瓶很好,還有靈霄也和她達成了默契,她給蘇子閑人參是為了人情,但把自己搭進去,劃不劃得來呢?
眼見樂悠猶豫,蘇子閑嘆了口氣,的確,換了是他也不會輕易跟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何況起因還是一株罕見的人參,誰都會擔心自身的安危,蘇家祖宅這個地方,並不能給人安全的感覺。
兩個人正在沉默之中,蘇子閑的手機響了。
蘇老爺子寥寥數語就掛了電話,樂悠瞪著蘇子閑,看他想要說什麼,她可是听到蘇子閑報了花店在S城的具體地址,請問,究竟想干什麼?
蘇子閑的神情奇怪,他向來臉上很少出現長時間的皺眉嚴肅等表情,這時他漂亮的臉顯得格外糾結,盯著手機看了半天,好像那不是他的手機一樣。
「悠悠,不用為難了,我們不去了,我去泡茶。」說完,他邁開長腿往茶壺那里走。
「等等剛才到底說了啥?為什麼不去了?」樂悠坐不住了,站起來拉住蘇子閑問道。
蘇子閑擠出一個笑容,很緩慢很柔和對樂悠說道︰「冷靜,我想過會兒就有客人上門來了,我們要提前做好準備。」
樂悠張大了嘴巴,有客人上門?做準備?
「老爺子說,老祖宗吩咐了,不能讓貴客親自登門,她要主動來見你。」蘇子閑的話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在樂悠耳邊炸開,轟隆隆地一列火車在樂悠腦海里轟鳴著飛馳而過。
她買下花店這麼多日子以來,接待過的客人不少了,但是,為什麼蘇子閑這句話給她的壓力這麼大
蘇家,她除了蘇子閑和蘇老,那個蘇老爺子她都沒見過,更別說那什麼老祖宗了,听起來輩分就大得嚇死人,讓這麼一位老人登門來找她,她是不是有點過分……完了,尊老愛幼……樂悠腦海里呼啦啦地刷過這四個大字,她顯然要折壽了。
不用去什麼蘇家祖宅,她松了一口氣,可人家上門來,就算是她的地盤,她也敵不過人家位高身重啊。
樂悠心里默默地流寬面條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更何況蘇子閑還在這里虎視眈眈,笑得那叫一個詭異,她跑得掉才怪,就算廁所遁逃進洞天福地,誰知道人家啥時候走啊,來個守株待兔怎麼辦?
「那現在我該做什麼?」樂悠哀怨地問道。
「整理。」蘇子閑指指那堆洋蔥頭,他也不知道究竟樂悠是什麼情況,竟然值得從不出山的老祖宗親自登門。
不得不說蘇家的動作是極快的,這司機開車的水平和蘇子閑不相上下,這邊兒蘇子閑剛剛煮好茶,幫著樂悠把地上收拾干淨,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在花店門口靜靜停下,司機下車拉開後座門,從里面走出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他又從里面扶出一個鶴發童顏的老太太來。
老太太面帶微笑,是一種柔和到心底的親切笑容,說不出的慈祥,說不出的溫和,樂悠愣愣地看著她,原本緊緊繃起的神經一瞬間在看到她笑臉的時候松緩下來,竟然一下子就寧靜祥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