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里有人吹著鴿哨。
哨子不知是舊了還是磕了,破了音;那放鴿人卻不在意,一聲又一聲照吹不誤,節奏自在、收尾悠揚。
鴿群從窗外一掠而過。撲稜稜的扇翅聲尚在耳邊,白的灰的鳥兒們已經輕快而去。
電腦屏幕上的「雙刀VS雙刀」的對戰視頻正放到精彩處,音效關了。雖然像素不高,但動作基本上瞧得清楚。
卻沒人看。
……
直到祁棟掛斷電話,唐勁都不大明白——他听到了、听懂了,但還反應不過來。
唐勁只是握著手機,坐在椅子里發呆;又無意識地轉移陣地,躺去了床上。
然後唐勁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不是四月一號。
那是就算是四月一號,棟子也不會開他這種玩笑
手機不知哪里沾來好多水……汗?
唐勁胡亂擦擦干淨手機,緩緩蓋住了眼。
他……喝醉了?
不對——他沒喝酒。
難不成血壓過低?
就像以前被送醫院那會兒。
頭昏腦脹。太陽穴突突亂跳。耳邊充斥著自己的心跳聲,「 」快得異常……
有那麼一會兒,唐勁只是躺在那兒。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听到機箱風扇低微的「嗡嗡」聲。
他听到樓下的空地上有兩個老太太、一個老頭子在拉家常——白菜正便宜,剛好腌一罐,草莓又貴了,可抵不過孫女兒愛吃……
鴿群又繞了回來,呼啦啦從東邊那幢樓的樓頂掠過;同一幢樓的樓下,一個四五六歲的男孩子跟他老爸使勁兒歪纏,童音清脆,也不知為了玩具還是動物園……
而後唐勁笑了。
起先生澀,漸漸綻開,末了酒窩大大一冒
唐勁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撥號碼
撥了夏曉雪的號碼。
——卻被提示「對方不在服務區」
……
其實夏曉雪沒關機——她只是把唐勁的手機號兒屏蔽了。
「出去」的人,回來探親時用的「手機」,其實已經不是地球產的東西了。只不過可以保留原先的本土手機號,設定為呼叫代號,開通一個臨時服務,供原先手機通訊錄里的親朋好友用罷了——「外面」的人也能通過同一個「手機」聯絡他們,但自然不會用這個代號。
通過星網呼叫的個人通訊器,一般都有這個功能,此外還有選擇性針對屏蔽等各種功能。
因為這是私人通訊用品。而商家體貼地認為,作為一個獨立的個人,你不僅有權讓某個人知道你在哪兒,也有權讓某個人不知道你在哪兒;你不僅有權讓某個人知道你開了機,也有權讓某個人不知道你開了機。
所以唐勁打了兩回都是一樣。
唐勁奇了,忙忙撥給祁棟。
祁棟接了一听,當即瞧夏曉雪。
夏曉雪立馬沖祁棟惡狠狠一笑
祁棟頭疼了,起身走了開去,去了清淨點兒的窗邊,兜著手機低低問唐勁︰「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唐勁也頭疼了,臉兒一垮︰「還不是昨兒晚上……」
「你說你要結婚?那不是氣話麼。這樣,她又不愛計較,你過個半小時再打過來,估計就差不多了……嗯,還是四十分鐘吧,正吃飯。」
「哎……算了,別千萬別你別去勸她了。」
「……你還說了啥?」
唐勁飛快否定︰「沒啥」
祁棟好奇心大起︰「罵了什麼難听的?」
「沒哪能吶」
「吵架了?」
「……算不上。遠遠算不上。」
「我說,你到底說了啥啊?」
「啊呀——你就別問了我掛了啊。」
那邊唐勁說掛就掛。
這邊祁棟不甘地瞧瞧手機屏幕上的「通話結束」,幾乎抓耳撓腮,悻悻然了一會兒,給唐勁發了個短信,說了他們所在的地址,回去了。
「他打不通你的手機。」
「嗯。」夏曉雪理所當然應了一聲。她當然不會提醒祁棟,唐勁只需換一個號碼就能聯絡到她——當然她也能拒絕接听、接著屏蔽——那不是自找麻煩嘛
祁棟明知無用,還是多了一句嘴︰「那啥,你好歹先給他個準信兒啊。」
給了準信還剩下什麼好玩的
夏曉雪抿了一勺鴨子湯,瞥了一眼祁棟,自顧自又舀了一勺——眉眼卻忽而一彎
虎子看得清楚,差點噎著了。祁棟默默無言了三五秒,突然樂了,高高興興扶起筷子,胃口大好︰「行行,我不說了,吃飯吃飯。」
——哎,兄弟呀,你自求多福吧
說真的,祁棟很高興簡丹沒事兒——雖然他起先就覺得簡丹比一般小姑娘厲害多了,但如今竟然能這樣兒峰回路轉,還是叫他大跌眼鏡、喜出望外——而比這更令祁棟高興的則是,瞧眼下這情形,既有簡丹歸來的主旋律、又有唐勁吃癟的小插曲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糖糖喲、糖糖嘿咱們倆誰跟誰啊,對吧?
哥兒們支持你堅定不移支持你
當然當然支持你絕對絕對支持你
所以您排除萬難,上刀山下火海,放心往前沖吧有咱替您看著大後方吶——端把椅子,上一碟花生米、再一碟豬頭肉,吱溜吱溜兒下小酒兒
吃飽喝足,吹吹號兒、搖搖旗兒、擂擂鼓兒
瞧,多夠意思
多麼多麼夠意思
~\(≧▽≦)/~
從這頓午飯開始,夏曉雪與唐勁玩起了捉迷藏。
整整四天,夏曉雪明明沒有躲起來、明明是在正常處理事務,卻愣是沒讓唐勁逮著她半個影子
祁棟第一天還躊躇滿志地給唐勁通風報信,後兩天他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情報了。
二十三號午後,夏曉雪吃了飯歇了一會兒就走了,沒等唐勁,留下虎子陪祁棟︰「你們倆剛好去看看熱鬧。」
虎子當即就叫祁棟去後頭的練功場︰「沾光沾光。」
祁棟沒明白,不過他忙呢——他大嘆了一口氣,給正在半路上的唐勁打了個電話——而後祁棟就丟開了、去瞧熱鬧了。
後頭是個以武會友的地方。過了六級的,才準入內。
當然,有資格入內的,可以帶一兩個圈內人、或者男女朋友之類,進去開開眼界。
——怪不得說什麼別帶家屬這麼狠,珊珊見了吃不消
而唐勁記得清清楚楚他自己沖夏曉雪說過什麼,知道沒這麼容易揭過去,咬咬牙,當即回家了,跟父母說消息去了,連帶準備行李。
當天晚上,祁棟請虎子吃飯。
虎子沒推;不過不讓祁棟在中午的地方請,出來吃館子。
祁棟見他不像是客氣,就痛快改了地方;而後兩人還在路上、在車子里,祁棟就忍不住開口問了︰「小雪她什麼時候出發啊?」
虎子樂了︰「二十八號下午。二十七號晚上老四請客。」
祁棟當即記下了;晚上回家,他就把這一條消息轉給了唐勁。
而與此同時,唐勁去了簡丹家。
去看簡芳與孫興華。
祁棟說的,簡丹已經回家看過父母了,卻沒聯絡他……
唐勁等不及了;而他想來想去,除了夏曉雪那個娘兒們,也就這麼一個地方可以打听了。
之前兩家都怕觸景傷情……見面傷情,所以誰也不想聯絡誰。現在卻沒關系了。哪怕簡芳還是不待見他。
簡芳的遷怒移恨,唐勁先前並不是沒察覺;然而那會兒,唐勁有口無言。
而當時孫興華並沒勸簡芳,只是拍過唐勁的肩︰「這事兒不怪你。你也別怪她。她帶大丹丹不容易。」
唐勁只有點頭的份兒。
那是個當**。
他自己也是有老**。
再說了,丹丹從不曾告訴這對父母,他干的什麼行業;輪到他唐勁,他又哪里有臉兒分辯一個字。
也是那會兒,唐勁漸漸明確了一點——為了他身在老營,付出代價的,不止他自己,更有他的家人。
他自己,他扛得住,他無悔;然而家人,他……
于是開始萌生退意。
先前唐勁並不是一點兒沒意識到;但貪圖之下,忽略了大半擔憂。
……
這一次上門拜訪的情況,比唐勁預料的好得多。
簡芳態度溫和真誠,沒有了之前的怨尤,可也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欣慰與歡喜。
唐勁試著要簡丹的居住地址與聯絡號碼,簡芳當即給抄了一份。
但唐勁問簡丹的近況,簡芳只知道簡丹「不錯」、「很好」,然而對于這一年間的事,卻說不出多少詳情,只有個梗概——唐勁听著就問號一堆堆
末了簡芳無奈笑嘆「她翅膀硬啦,早不听話了,我也不懂那些,你要知道,只能自己問她去」,卻也欣慰歡喜。
唐勁這才明白,簡芳知道簡丹刪略得厲害,只不過女兒不愛說的,當**就不問而已。
而唐勁清楚簡丹不會與父母說危險的、可怕的事,也就沒問,當下點點頭,轉開話題問起了茶幾上的花。
敦厚的水晶瓶,金色的郁金香。
滿滿一大捧,正正開得好。
「這花真漂亮。哪兒買的?」為什麼會在這里?
「人送的。小雪送的。」
「……」
——好你個夏、曉、雪
唐勁回家時,孫興華送唐勁下樓。
唐勁忙讓孫興華留步;後來發現孫興華是有話要說,唐勁就沒吭聲了。
……
路燈在兩人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
秋天的夜,沁涼寧靜。
孫興華不知道說什麼,走了好一段路才道︰「丹丹能回來,實在是老天保佑。我們當爹**,也不求別的了。」
唐勁一頭霧水。
孫興華看著唐勁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拍拍唐勁的肩︰「那事兒不怪你。你也別怪她。她能回來不容易。」
唐勁莫名其妙,忙忙道︰「怎麼會」高興還來不及呢
孫興華卻沒接話,只是又拍拍唐勁︰「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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