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磊甩下背後成片的狂笑瘋笑,黑紅著臉抓著一兜衣服去找夏曉雪。
他臉皮還沒那麼厚
是,內衣是可以曬在衛衣里面。但他們住的帳篷這邊,路邊行道木上拉的繩子上,清一色晾的城市迷彩
他往上面掛夏曉雪的衣服……
會變成笑柄的
會被大伙兒惦記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就現在這樣,他已經叫錢旭跟周輝取笑得不行了
還有孫志高,那小子樂得跌在睡袋上直打滾招得隔壁班的人都過來問了
圍觀圍觀啊
丟臉太丟臉了從沒這麼丟臉
剛才回來的路上,怎麼就忘了把這女人的衣服還給她了呢?
不過,唔……
那罩杯是不是c啊?
……
夏曉雪不在分撥給女幸存者的兩個帳篷里。
柳磊不由奇怪。
丁雯看見了柳磊,了然笑了,笑得調侃又曖昧,當即指了指運兵車的方向。
柳磊「謝」了一聲,才想起丁雯听不見,于是沖丁雯抱抱拳,找了過去。
夏曉雪在最後一輛運兵車車頂上鋪了個睡袋,跟隊尾裝甲車的炮口就五六米遠。柳磊找過去的時候,她正擦槍。
那槍一點兒也不反光,在夜色里格外沉黯幽黑,連纓穗都是墨色的。槍尖不是左右對稱的扁刃,而是三稜錐,開了血槽;槍桿上有繁復的花紋,凝練而華美。
柳磊大為意外。
這桿槍是見血凶器、是殺人利刃,不是練功的器具
夏曉雪並未遮掩什麼,但被打擾顯然令她感到不愈︰「什麼事?」
柳磊听出來了,不知說什麼︰「呃,你忙,你接著忙。」
夏曉雪擱下了槍,看柳磊。
「我就是來——」柳磊突然發現他真是太小題大做了,「你的衣服。我那邊曬不了。」
夏曉雪無奈,略一聳肩,跳下來接了柳磊手里的衣服,朝路邊一看,往女人們的晾衣繩走了過去,胡亂一掛︰「好了。」
柳磊瞅了瞅,也無奈了,忙重新幫著晾了一回,用衛衣遮了內衣︰「哎,注意點啊」
夏曉雪瞥了柳磊一眼,唇角微微斜翹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徑自回車上去了。
這是譏諷?
柳磊大感不妙好像之前的那點兒親近,就這麼一下,又給拉遠了。柳磊一頭霧水,看看手表,見離就寢還有點兒時間,就沒回帳篷,跟了過去,跟著爬到了車頂上。
而後柳磊一抬頭,被夏曉雪的神色微微嚇了一跳,結果福至心靈、隱隱猜到了︰「你不會是……想踹我下去吧?」
夏曉雪讓了一點地方給柳磊︰「這車是你們的。」
也就是說,的確想咯?
柳磊無語凝噎
夏曉雪翻翻背包,抓出一包煙拋給柳磊。
柳磊接了一看,是熊貓︰「你也抽煙?」
「不抽。」
「……所以送給我了?」
「不要就拿來。」
柳磊連忙揣起了煙︰「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跟人一屋睡不好。」
「車頂上就睡得好了?
「嗯。」
「呃……你學槍多久了?」
「好些年了。」
「多少年?」
「兩位數。」
「誰教你的,師父嗎?」。
「師父?沒有。野路子。」
「野路子?」
「嗯。」
「噢……那這槍怎麼來的?專門定做的嗎?」。
「對。量身打造。」
「這年頭,什麼地方居然能打這樣的槍?」
「大家不知道的地方多了。」
「哎?」
「反正現在打不了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柳磊趕在熄燈前回去了。
這一晚,車隊里與前幾晚一樣。
站崗的站崗,睡覺的睡覺。
東方魚肚白的時候,夏曉雪便醒了。
露天睡覺就是這樣——光線沒有遮攔,天一亮就知道。
夏曉雪下了車,拎著水壺去河邊刷了牙洗了臉,便回來取了槍,跟哨兵說了一聲,去了車隊後方幾十米外的大橋上。
這個距離在車隊昨晚安頓下來時「例行清理營地四周環境」的範圍內,所以哨兵並沒有攔。
夏曉雪並沒花費體力練槍,只是耍著槍玩,熟悉槍感。
而後,第一道陽光落上大橋的時候,她望向了東方。
那兒,金烏初升。
隨之升起的,還有哀嚎。
無邊無際的哀嚎。
靈魂的哀嚎。
夏曉雪回頭望向車隊。果不其然,一個個與平常一樣。
沒人听到。
除了她
而後車隊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是幸存者。
他們的帳篷里亂了。
響起的尖叫還沒落地,站崗的軍人已經急急吹響哨子、同時沖向了出事的帳篷。
睡覺的軍人們也起來了,當即挎槍沖出他們的帳篷。他們沒時間穿迷彩服,大半是迷彩T恤加褲衩,還有赤膊的,甚至赤腳的。不過,形象雖然可笑了點,反應卻極快,而且有條不紊、不驚不慌。
夏曉雪沒再看車隊,她轉回頭望向了河面。
運氣不錯。
如果踫上了不可靠的同伴,她還不如一個人游蕩。反正一兩年之內,城市里食物充足。
至于一兩年之後……
想那麼遠干什麼。
一只白鷺翩翩飛過水面。
又一只。
前方稍遠,是第三只、第四只。
而後橋下掠出了第五只。它穿過橋洞,乘風滑翔,飛向同伴。
第六只一直停在水中的竹竿上。那是承包河段的養魚人插入河底、固定魚網的竹竿。
輕風吹過,白鷺的羽梢微揚,水面上細波粼粼,岸邊的三葉草輕輕搖曳。
夏曉雪拄著長槍,靜靜望著這一幕。
柳磊一邊拉上外套拉鏈一邊小跑趕到夏曉雪這邊,幾乎抓狂︰「你還有心看水鳥沒听見嗎?」。說著跟著望了一眼水上,這一望卻一怔,不由自主放輕了聲音,「很漂亮。」
藍天、大河,白鷺、岸邊草,還有眼前這個女人,讓柳磊感到寧靜。
久違的寧靜。
在過去三周半里,久違的寧靜。
「我回去能幫上什麼忙?」夏曉雪輕輕一聳肩,攬槍向車隊走去,「這些水鳥麼,它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
「既然它們還飛得好好兒的,那就說明,尸化還沒擴散到動物身上。」
柳磊一激靈,用力拍了下自個兒額頭︰「這事我得去跟陳隊說一聲——城區里面有貓狗那些寵物。現在都成了流浪貓、流浪狗」
夏曉雪輕輕一點頭。
柳磊趕上幾步,又去抓夏曉雪的手︰「走」
夏曉雪貌似無意地側了一步,看向柳磊︰「走啊。」
柳磊謀算落空,瞅瞅夏曉雪,而後他無奈失笑,打頭朝車隊、朝通訊車大步過去了。
……
車隊里並不混亂,只是氣氛沉重,另外有兩處小小的變化︰幸存者們近距離受到了驚嚇,驚魂甫定,準備早飯的工作由軍人們接手;站崗的人數翻了一倍,變成了兩個班,並且兩兩搭檔。
騷亂是因為崴了腳的女人與目睹父母的小男孩,突然病變。
前者一直縮在角落里,又精神委頓,是個人都看得出她遭遇了什麼,因此分帳篷時大家將小女孩兒都安排在另外一個帳篷里了。與她同一帳篷的均是成年人。而活到現在的成年人,多少都解決過幾個喪尸。所以那三位舍友只是又添了一個戰績,當然難免受到一些驚嚇。
至于後者,它被健身教練按住了。健身教練一時間下不了手,代價就是他的手臂被抓傷。哨兵沒開槍,就著健身教練的桎梏,一槍托砸斷了小喪尸的脖子。而後醫療兵給健身教練打了抗生素。
倒是那個發高燒的男人,燒退了一些,身體雖然虛弱,但並沒遭遇最可怕的結果。
按說至少軍人們不是第一次遇到突發病變的事了,雖然不是好事,可並不該這麼影響車隊氣氛。
但這一次不一樣。
今天早晨的這兩個喪尸,都表現出了攻擊性。尤其那個小喪尸,頭顱雖然耷拉在一邊兒了,嘴巴卻還在一咬一合。
軍人們見狀,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拖走了,拖到了通訊車附近,馬上攝像並向指揮部發去報告,同時還阻止了幸存者的圍觀。
……
柳磊到時,陳浩忙倒是不忙,就是眉頭皺得死緊,站在裝甲車頭上、握著個望遠鏡在觀察城區里的情況。他一听柳磊說了動物的事,沉吟了一瞬,當即讓通訊員請示指揮部。
不到五分鐘,上面傳來今天第二次回訊——「一旦遇到,盡量格殺」。
只要發現動物,不管感染與否,統統點射解決。
這還不到一個月,病毒就發生了一次變異,就算今天動物不會感染,明天呢?後天呢?
下個月呢?下下個月呢?
以動物與人類的體型、體能來看,動物喪尸可比人形喪尸更可怕更防不勝防
是,那些失去主人的寵物是挺可憐的。但全城的寵物加在一起,擱在陳浩眼里,擱在軍人們眼里,都比不上一個人
子彈槍支造出來是干什麼的?
是保護人的
他們這些人形兵器訓練了是干什麼的?
是保護人民的
另外,指揮部還指示,如果情況允許,希望陳浩帶隊去動物園清理一下——更重要的是,看看那兒靈長目動物的情況,要是能裝籠子里帶回去就更好了。
靈長目,也就是猴子、大猩猩、黑猩猩之類。
因為這些動物,基因與人類最相近,對病毒、藥物的反應,也與人最相近。
在臨床醫學上,它們是人體試驗前的最後一類試驗動物。
所以,指揮部希望能夠保有幾只靈長目動物,作為觀察病毒變異情況的間接風向標。
而且,等過幾天全國幸存者匯總完畢、情況大致穩定下來、生產生活基本恢復,這些猴子或許還會成為研究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