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造地設 正文 上 11、一夜之間

作者 ︰ 三千界

小狗被困在店鋪二樓矮小的儲物間兼套房里,出不去又打不開冰箱,幾天沒吃的,餓得急了,便啃主人的尸體。

一樓只有掛出來的樣品。既然動手拿衣服,總要多取幾件存貨備著換洗。上了狹窄的樓梯,開門的是錢旭,當頭兩槍搞定了那個喪尸。柳磊隨後在旁,眼角瞄見旁邊低處有條黑影掠過來,本能地撲倒戰友,結果背上被抓了。

這還虧得那小狗只是奪門而出,無心攻擊軍人。孫志高跟周輝花了兩打子彈才搞定它,發現血是紅的。但這小狗渾身潰爛,又丑又發臭,從表面看,跟喪尸差不多了。

夏曉雪陪那女孩吃了晚飯,將陳浩拿來的藥品都交給她,才與她說要去看個傷員,而且今晚不睡這邊。

羅芳低著頭接了藥︰「那個人……喜歡你?」

夏曉雪一聳肩︰「算是吧。」確切而言,柳磊是剛好值完夜班休息,閑極無聊黏上了,然後當著這麼多戰友的面,開弓沒有回頭箭。

羅芳捏緊了藥,緊得手指泛白︰「是不是……因為我?」

夏曉雪搖搖頭︰「不是。」

羅芳豁然抬頭︰「我都听見了」

「瓦罐不離井邊碎,將軍難免陣上亡。生死由天,怎麼能說是因為你。」夏曉雪還是同一個回答,說著蘸水寫了名字,「我叫夏曉雪,你呢?」

「羅芳。」

夏曉雪一點頭︰「羅芳。你放心,這些當兵的是正規軍。」而後又將她所知道的大本營與幸存者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說,主要是點出國家機器還在運作,秩序依舊存在——這也是陳浩他們能讓人安心信賴的原因。失去了信念信心,再剛強的軍人也會墮落。但只要人民在,國家在,希望在,他們就是最可靠的。

羅芳垂下眼,擺弄著藥盒子︰「你說,現在判了刑,還有監獄嗎?」。

「不知道。」

「你……你這麼好看……」

夏曉雪看向羅芳︰「你想問我踫沒踫到過咋種?」

「……嗯。」

「踫到過。」

「那……」

「你想問那些人怎麼樣了?」

「嗯。你會武術。」

「那幫人,我也不清楚他們一開始有幾個。反正好幾個男人,三個女人。因為尸化的關系,我撞上的時候,只剩男的三個,女的兩個。干了一架,殺了兩個男的。剩下那個男的是主犯。那倆女人告訴我,原本還有一個是十歲上下的小女孩,小學五年級。所以我綁了那狗咋種,塞了他的嘴,砸了他兩個茶葉蛋,然後一刀一刀片了他的油條。他在地上整整扭了兩個小時,終于死掉了。」

「……」

「然後我把他的頭割下來,祭了那小孩,也免得他尸化。」

「…………」

「這故事不大適合睡前听。」夏曉雪在包里掏了掏,找出一本巴掌大的《機器貓》漫畫,「給。」

「謝謝。謝謝你。那個……那兩個女人呢?」

「一個在路上沒了。一個今天早上突然尸化了。」

「也是今天早上……」

「怎麼?」

「本來不止我一個。」

「活下來就是勝利。」

「……嗯」

「我過去了。有事找我。」

「好。」

……

柳磊住的房間也干淨得很,不比指給兩個女人的那一間差。

病號嘛,優先待遇。

柳磊趴在里側的床上合眼假寐。傷口已經清理過了,抗生素也打過了。但事實上這些都不是關鍵,種種措施,安慰作用遠大于藥理作用。

錢旭眼楮又紅又腫,抱著槍坐在靠窗的床沿,守著柳磊——守著很可能尸化的傷者並不是一個美差,你必須在異變發生的當時扣動扳機。朝曾經的戰友,朝如今的活尸。

夏曉雪是背著包攬著長槍抱著一卷被子枕頭進去的,進去就把被子枕頭往地上一拋,又擱了包倚了槍,一邊跟錢旭道︰「委屈你啦。」

錢旭一點頭,挪到地上去了。

柳磊听見說話聲,睜開眼一瞧,正好看到夏曉雪倒在床上試了試鋪子,好像還挺滿意;而錢旭轉移陣地睡地鋪去了柳磊 吧了一下眼,一時間有點轉不過彎來。

夏曉雪看見柳磊有動靜,拖了被子一倚床頭︰「飯吃了沒?」

「吃了。」

夏曉雪點點頭︰「那好好睡一覺。」

「我知道。」

「你信教嗎?信的話,禱告一下會好得多。「

「誰說的?」

他這話說得很沖,而夏曉雪更硬,一挑眉︰「我說的」

「你是神仙啊」

「不是,可我親身經驗」見得多了

「……你也給抓傷過?」

「是啊。」抓傷多了去了,不過不是被喪尸。

「在哪啊」柳磊不大相信,「給我瞧瞧」

夏曉雪拍了一下自己右大腿根外側︰「這兒。你想看?」

柳磊怔了一下,轉而一想自己未必瞧得見明天的太陽,這就豁出去了︰「對沒錯」

夏曉雪下床抄起床頭櫃上的杯子、躥過去重重敲了一記柳磊後腦勺︰「想得美」

這才像是夏曉雪

本來我行我素的人一下子對你特別優待,只能說明你死到臨頭了所以人家憐憫你、遷就你

柳磊眼下最怕收到憐憫,故而他挨了一記反而舒服了,模著後腦勺趴在那兒,說話也輕松多了、隨便多了,還無賴多了︰「今天不給看,明天給也看不到了」這是柳磊心底里最大的擔憂與恐懼。之前他與戰友們都小心翼翼不敢提,眼下對著夏曉雪,卻反而帶出來了。

「你要是明天就完蛋,今天更不能給你看」夏曉雪理直氣壯,「多賠本啊,連利息都收不回來」

「……那我明天好好兒的,你就給看?」

夏曉雪又砸了柳磊腦袋一下,再一下︰「拿話套我呢,嗯?膽子不小」砸著罵著瞅瞅柳磊赤luo的肩膀,突然擱了杯子模了模。

肌膚相觸,柳磊大驚失色

夏曉雪大樂,摁了柳磊的肩,俯身湊到柳磊耳邊取笑他︰「有賊心沒賊膽。」

說話的熱氣都拂到臉上了柳磊臉「刷」一下通紅,一時間懵在那兒,找不出話來。

夏曉雪才沒管柳磊,當下在床邊坐了,掀了半截被子,仔細觀察傷口——紗布上滲出來的血色,以及傷口的腫脹情況。

柳磊終于想起了掙扎,可惜姿勢不對,夏曉雪能用自己的體重加上力量摁著柳磊,柳磊要麼拼命,那麼傷口先要崩裂;要麼只能徒勞無果。

所以柳磊努力了一回,放棄了,趴在那兒惱羞︰「干什麼?你干什麼?」

「看看唄。」

「不行」

「為什麼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有你這樣兒的女人嗎?」。

「我不就是嗎。事實勝于雄辯。」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喲,原來是羞~澀~了」

「去你**……」

這一句前兩個字有力飽滿,後兩個字氣勢大泄。

但還是換來了報復——夏曉雪沒回嘴,只是手輕輕一動,按在了柳磊背上的紗布上,細細模了模,緩緩加重了力道。

柳磊忙忙叫道︰「不許虐待病號」

「也對。」夏曉雪抄起杯子又砸了一記柳磊腦袋,「那就記賬。」

柳磊咕咕噥噥,不過識時務者為俊杰,他沒再罵出口。

「哎,柳磊。」

「怎麼?」

「我突然發現——」

柳磊有心不接話頭,可夏曉雪又按到了紗布上,還緩緩加大了力度。柳磊悶悶投降︰「發現了什麼啊?」

「你皮膚好好哇」

「………………」

錢旭瞅著這兩人,眨巴眨巴眼,腦袋里一片混亂,實在不知道該阻止夏曉雪吃豆腐呢,還是該給夏曉雪加油以玉成好事一時間倒也忘了擔憂難過。

「來,讓我模模。」

柳磊悲憤了︰「有完沒完?」

夏曉雪樂滋滋摩挲了一把柳磊的後腰︰「你說呢。」

柳磊渾身一激靈,咬牙切齒︰「不要臉」

夏曉雪又模了一把,不緊不慢回嘴︰「你才不要臉。」

「」

「你才。」

接下來兩人吵了半天嘴,不管柳磊說什麼,夏曉雪都不溫不火還給他,壓根不動腦筋。

結果柳磊自己先給氣倒了,趴在那兒裝死不說話了。

反正他是男人,不吃虧

可為什麼他覺著很吃虧呢……

夏曉雪看看柳磊,接著掀被子。

柳磊嚇得心頭狂跳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柳磊趕緊一把抓住被子︰「睡覺睡覺了,听見沒?」

「噢。再模兩下。」

「不行」

「那一下?」

「滾」

夏曉雪偏頭瞅柳磊。

柳磊哭笑不得,虎著臉瞪了沒三秒鐘,掌不住給笑了出來。

夏曉雪趁機大佔便宜,足足模了六七把。

柳磊有氣無力,直翻白眼,又好笑︰「夠了沒啊?」

「唔——」夏曉雪考慮了一下,「好吧,先睡吧。」

「……」什麼叫「先睡吧」?暫且放過你?

夏曉雪往床上一倒,面朝窗子,還真就睡覺了。

柳磊瞄瞄夏曉雪,抓了手紙爬下床弓著身去了衛生間。

或許是死亡迫近的不安與恐懼令人太過疲憊,或許是抗議夏曉雪的無恥騷擾消耗了太多精神,又或許是在衛生間里花了太多精力……柳磊出來後,狠瞪了夏曉雪一回,轉臉一趴,沒幾分鐘就睡著了。

這一夜,夏曉雪合衣而睡。

這一夜,錢旭抱槍躺在兩張床之間的地毯上,倚著床尾雪白的牆,強迫自己閉著眼楮,卻怎麼也睡不著。

到了後半夜,孫志高進來跟錢旭換了班,好說歹說推了錢旭去睡覺了——不休息等于加大危險。

柳磊沒醒。倒是夏曉雪醒了,不過听聲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夏曉雪就沒出聲。

而後天亮了。

……

柳磊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錢旭坐在他床頭沖他傻樂。

而後他看到對面床上,夏曉雪半盤了腿坐在床沿,又在擦拭長槍、溫習手感。

還有孫志高,摟著槍倚著被子倚著牆,腦袋一點一點;以及周輝,站在窗邊倚著窗簾與牆大咬特咬火腿腸。

柳磊樂了,揉揉眼翻了個身,結果壓到了背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能熬過第一夜的人不多,很少;但一旦熬過去了,之後只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飯,便不會有事。

所以柳磊一出房間,幾乎被每一個人模了幾把、摟摟抱抱了一回。

陳浩更是使勁揉柳磊的頭,揉完還夸張地親了一口柳磊的寸頭、又用力拍了一下——這野孩子沒少給他添麻煩,這不又害得他提心吊膽了一回,此乃他應得的福利

一伙人全樂了。

然後就有人捏著嗓子起哄柳磊與夏曉雪︰「親一下,親一下」

錢旭起先跟著起哄,然後他突然靈機一動︰「模一把模一把」

旁邊倆當兵的一怔——那也太過了吧?小心這女人翻臉

錢旭沒注意到,他已經沖上去掀柳磊上衣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哦?別逃了,猴子我知道你樂意得很,來來來」

原來是柳磊給夏曉雪模?

唔,這主意不錯

很不錯非常不錯

但是看戲的這麼想,柳磊可不這麼認為當著人的面兒跟私下里怎麼能一樣?柳磊逃躥掙扎。偏偏周輝這一次胳膊肘往外拐,眼楮熠熠發亮,笑得跟一朵花兒一樣,幫著錢旭抓了柳磊、將柳磊押到夏曉雪跟前而孫志高提心吊膽了後半夜,眼下心頭一松就困得厲害,拖著槍出來,在旁邊倚著牆哈欠連天看好戲。

柳磊惱羞成怒「你們叛徒叛徒」

夏曉雪大樂從頭到腳打量了柳磊一回,模了把柳磊臉兒,一把捏住柳磊兩個腮幫子、往兩邊一扯還要挑剔︰「胡子該刮了。」

柳磊人動不了、頭也轉不了,只剩下翻白眼︰「哇哇伊哇嗚呃哇」統統給我等著瞧

哄堂大笑。

而後他們發現少了一個人——羅芳。

「還在房間里?」

夏曉雪去叩了門,沒人應;又叩了一回,開門一看︰「沒人。」

「那人呢?」

沒人回答。肅靜之間,雜物間那邊隱約傳來了令人不安的微響。

「咦,那門杠誰給撤了?」

用來杠門的掃帚,此刻被丟在了一邊。

……

一拉開門,兩個身經百戰的軍人,臉「刷」一下白了

羅芳走了出來,看看兩個盯著她的軍人,丟下小美工刀,走進旁邊的房間,片刻後又出來了,手里多了一條白毛巾,皺著眉頭仔仔細細擦著手上的血跡——沒水。刷牙洗臉的水在三樓廚房餐廳那兒。這兒只有毛巾。

兩個開門的軍人並沒攔羅芳——顯然這女孩是在報復,又丟了武器,對別人並沒威脅——他們只是對看一眼、掩上門,轉頭望向陳浩與嚴鑫松。

夏曉雪沒跟過去,不過她看到了迷彩褲之間、軍靴之下,地上鮮紅的血,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夏曉雪就無奈了︰「我果然不是講故事的料。」

柳磊一頭霧水︰「什麼?」

夏曉雪喟嘆︰「害人做噩夢啊。」這幫可憐的兵女圭女圭,好歹也同為男人……而且他們雖然抓到敵人也刑訊逼供,但八成沒切過「茶葉蛋與油條」。今天親眼目睹了雜物間里那情形,以後哪天晚上睡不好了,做起噩夢來,肯定會重溫。

柳磊還是不明白,望了那邊一眼,瞧著不是什麼好事,就沒叫夏曉雪過去,岔開了話題︰「昨晚上——」他現在一想,有點回過味來了,心存感激又嫌說「謝謝」太疏離,還害臊,正在那兒斟酌詞句,卻听到雜物間那邊「砰、砰」兩聲槍響

柳磊嚇了一跳︰「槍斃了?」

夏曉雪聳聳肩︰「給了個痛快吧。」

……

不得不說,職業軍人捆綁俘虜是很有一手的。

所以羅芳雖然手無縛雞之力,那兩個男人卻是任她宰割。

並不是每個人都見到了雜物間里的情形。但這件事在早飯前就傳遍了整個車隊。結果在餐廳吃早飯的時候,羅芳那一桌沒人敢坐——夏曉雪還陪著柳磊在朱明貴那兒換藥。

如果說之前軍人們單純將羅芳視作一個需要保護與照顧的小姑娘,那麼如今,他們帶著背上幾絲颼颼涼意,開始正視羅芳了——就算仇家毫無抵抗,也遠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狠的

羅芳瞄了一下四周,低頭自己去盛了飯,而後端到桌前,低頭安安靜靜吃。

嚴鑫松與陳浩最犯愁。

陳浩認為吧,這事還是得按規矩辦。

嚴鑫松覺著呢,一個小姑娘被非法囚禁連帶糟蹋了這些天,干出什麼事一點不奇怪;而且那倆咋種押回去一審,好幾個罪名又情節嚴重,不是槍斃就是終生監禁,如今提早報銷,也差不多,干脆就示意封口,大家統統不要提了。

他們兩個商量了一通,還躲著手下的兵在樓梯轉角那兒爭執了一小會兒,最後陳浩讓步了。因為陳浩自己也很想斃了那倆咋種。彈壓屬下不賞那倆人一顆「花生米」是極限了,讓陳浩做證說羅芳故意傷人,沒門兒

而後兩人盛了飯去了羅芳那一桌。為免令這小姑娘緊張,隔了一個椅子坐了。一邊吃,一邊與羅芳談了談。

沒提之前的事,只是說讓羅芳坐運兵車,跟夏曉雪呆一塊兒。

接著換藥的三個也來吃飯了。柳磊瞅了一眼羅芳,也覺得涼颼颼的。夏曉雪好笑,虛踢了柳磊一腳趕他去錢旭他們那里,自己盛了飯在羅芳另一邊坐了。

車隊按時出發。

一個小時二十多分鐘後,按計劃與搜索「西六區」的部隊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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