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斷挨打了,然後段綸坐不住了,好歹段斷叫他一聲叔,也不能白叫,段綸是誰啊,人家家里從前隋起就是高官顯貴,老爹還封過異姓王的。他的政治嗅覺和手段自然不一般了。
他老人家第二天就上了折子,首先,他請罪,自己家的孩子不著調,他當長輩的也有錯。沒有提醒啊,孩子年輕,沒有經驗。可他不年輕了,就覺得書挺好看,覺得淺顯易懂,對百姓有廣大的教化之功,就沒攔著,所以請皇帝陛下責罰;
其次,他著重討論了一下關于生員不好好學習的問題,段老先生吊了一堆書袋之後,意思很明確了,這書首先不是段斷寫的,他只是把人家的書介紹進入了大唐。況且此書之收益一部分也用來扶助寒門學子繼續學業,總不能因噎廢食。因為一部分不愛讀書的孩子,而影響大部分愛讀書的孩子吧;
第三,如果說《笑傲》不好,其實倍受吹捧的《紅樓》也不經想。如果按某御史的邏輯,現今之書就沒有經想的,說起來全都有害。那麼段某敢問御史,是不是都要禁了,隨便把那些先賢都拉出來批一頓?
折子上了,他就帶著老婆帶著幾車的禮品去看段斷了。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
而段家此時車水馬龍,門庭喧囂。幾位公主,薛家的老少,連靜慧也都來了,也都有大把的禮物送上。對段斷無妄之災表示了深切的同情。雖然沒有人罵皇帝,可是把御史罵了個底掉。
同時武MM也派人來看了,送上傷藥,並當著眾人面讓唐依把《紅樓》和《笑傲》各送一套進宮。書發行了這麼久,武MM宮中怎麼可能沒有,她在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她的立場。
李治還是沒有表態,但並沒要求李弘回宮,段斷還得老實的替皇家帶孩子。而代表隴右集團的長孫系這次保持了沉。于是一時間政治形態有點微妙了,連那位彈劾段斷的御史都不敢有動作了,不知道下面會如何了。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連段斷和唐依都覺得有點吃不準了,李治想做什麼?打他難不成只是為了平息彈劾?好像有點不對了。
唐依想來想去,只能只身去了感業寺,當然,平時她隔幾天也會去看靜慧,送點素食,陪老太太說說話,還會帶著小胖子去,靜慧現在最喜歡的就是小胖子了,所以她去感業寺倒也不太引人注目。但有心人也會知道不對,靜慧才去段家看望過,此時段斷臥床,唐依卻離家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這麼多年了還是沉不住氣。」靜慧給唐依的評語,但看上去卻又並沒有更多的批評。
「昨天人多,本想請姑母在家里住幾天,想到這幾天家里也不很清靜,還是我來吧。」唐依笑著給靜慧給倒上茶,解釋了自己來訪的無奈。
靜慧也明白,點點頭,捧起杯啜飲了一口,才慢慢的放下杯子,抬眼看著唐依,「清場可能要出仕了,你要有準備。」
「您覺得皇上會讓段斷做什麼?」唐依隱約也猜到了,打完了,自然就要把被打的人推向前台,不然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李治為什麼會打,他從來就不是那種容易妥協的人。就算是要妥協,也是有條件的,為了更大的利益。但進入哪個部門就很關鍵了,這決定了段斷和她將要如何面對。
「傻丫頭,我又不是皇上,只是覺得皇上現在該有自己的人馬了。」靜慧白了唐依一眼。
「我們不是早就是皇上的人馬了嗎?」。唐依頓了一下頓,有點不耐煩了。她們可是早就通過武MM站在李治的船上,李治還想做什麼?
「是嗎?我以為你們是武昭儀的人馬呢」靜慧淡淡有笑了,漫不經心的說道。
「有區別嗎?」。唐依一怔,下意識的問道。
此時武MM與李治可在一條船上,要知道武MM後面的事也就只有他們這一千年之後來的來人知道,靜慧他們不可能想到武MM將來有可能自立門戶。最多是呂後當權罷了,但李治還是青年,不用想得那麼深遠吧?況且武MM還不是皇後,真的帝後分離也是武Mm當皇後之後的事了,此時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皇家是不是顯得太小心眼了點?
「皇家總有自己的看法,所以皇上讓清揚做什麼,自然就有自己的想法,你們慎重。」靜慧言盡于此了。
「不能讓我們這樣清靜的過日子嗎?清場您也知道,其實他最喜歡,也會干的就是種地,就算是讓他去負責農業其實他也是做不來的,我們只會干自己拿手的事。」唐依有點煩心了,靜慧這樣含而不露,什麼都讓她來猜,真的很痛苦的。
「能五年專心的種地,不焦不燥,本身就很難得了。」靜慧笑了,「這些年其實清揚讓我都刮目相看了,他一直有機會出仕,皇上、武昭儀都很喜歡他,他本身也是極為能干,可是這些年,他就一直在種地,也從不居功,就這份淡然之心,就十分難得了。」
唐依有點明白了,段斷表現得太淡定、太低調了。一直他們都本著‘珍愛生命,遠離政治’的心過日子,只做自己拿手的事,而且除了問李治拿錢之外,什麼都沒要過,現在想想看,是太低調了,反而成了高調。
要知道中國古老的慣性里都是‘X而優則仕’。X的意思就是無論在哪一方面做出了成績,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那一頂官帽,就算不是實權,但是只要掛個餃都是好的。就好像一個專家沒有什麼委員來得值錢。
別的不說,比如李白一生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是實上,李白真的是偉大的詩人,可是問題是,他是不是有政治才干,只有天知道了。
再說身邊的,高陽身邊為什麼會圍著一群英俊的和尚?蘭陵只要擺宴,那些所謂有青年才俊們就會匯聚一堂。和尚也好,才俊也罷,無一不是想走個捷徑,借接近公主的機會,以達到接近天听的機會。但是他們卻不認為自己取巧,他們認為這是給貴人一個認識自己機會,讓自己能更好的報效國家。
段斷比這些人更有機會,因為他直接面對的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BOSS。可是段斷卻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他混得很Hi。這讓皇家怎麼想?
其實自己在莊子里也是,最怕什麼人?無欲無求的人最可怕,因為他都沒有要求時,就不知道能用什麼來控制了。唐依其實一直知道的,所以他們這些年雖然看著死要錢。可問題是李治也知道,他們一點也不缺錢,要錢幾乎就是有點跟皇家逗悶子,愛給不給,就算不給,他們也不會生氣,該做啥還是做啥,看來真是錯了,于是李治一定要把他們拉入名利場了。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無欲無求,還是有更大的圖謀。
唐依沒討到主意,但是卻得到啟示,認真的感謝了靜慧之後,慢慢的回到家,段斷趴著閉眼念書,邊上小四在奮筆疾書。細細听,原來段斷在說《射雕英雄傳》,而小四成了小秘書,他在筆錄中。
「這是干嘛?」唐依先看看段斷的傷口,還不錯,段斷對自己的傷還挺上心,不敢亂動,所以一直保持著趴著的姿勢,傷口並沒有開裂,正在緩慢愈合之中。
「閑著也閑著,高陽公主昨兒說了,趁著我養傷,多寫點,省得腦子不動會變傻。」段斷無力的回著。
這話昨兒唐依也听高陽說過,她當時還笑高陽是鑽錢眼里了,但因為昨天人多,也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小四今天就趁自己不在家,跑來給他娘當監工了。
回頭看看小四,笑了笑,「去歇回吧,這故事雖然熟,但真的默出來,前後之間的順序什麼的也不見得記得清,所以之前默書我和你叔父都會相互印證良久,生怕記錯了,所以你也就先寫寫,莫要直接給你母親了。」
「是」小四本來就有點臉紅了,看唐依這麼說了,忙放下筆,迅速的跟兩人行了禮,退了出去。
段斷看小四走了,才伸了一個懶腰,動動脖子,背書比默書更累,因為默寫時手的速度比腦子慢的,腦子有時間來思索,也能隨時回頭看看,但背書其實是懷疑自己的過程,因為不記得這是自己的記憶還是原書稿。
「姑母怎麼說?」揉搓一下臉,回頭看看唐依,這是重點。
「跟咱們猜得差不多,估計你以後不能在皇莊里呆著了。」唐依邊換衣裳邊嘆息,知道歸知道,但確定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它的呢?」段斷當然知道自己這回只怕不可能再舒服的過日子了,但總得有個方向。
「老太太不肯說,她只說皇上要啟用你,是為了培養班底。而基本上我們在皇家人看來,是武MM的人。而這幾年,你表現得太低調了,讓皇家有點吃不準。」唐依邊想邊說,把老太太的話重新一組合,再想想突然笑了,是啊,老太太其實已經什麼都說了,只是她太笨,沒听出來罷了。
段斷在外面也不全是在地里待著,他有也朋友、有應酬,老太太的話很有意思。側頭看看唐依,唐依那笑容,段斷知道唐依也明白了,但還是想听听她的想法。
「看來老太太還真是宮里出來的,什麼事也不肯直說。」唐依換了衣裳,洗了臉,回到段斷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