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被賣了!」當這個信息輸入到她的大腦的時候,奇跡般的,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是麼?」寧夏像往常一樣安靜的整理著自己的桌面。鄭小虎和猴子都不可置信的看著平靜的人兒,猴子率先沉不住氣,把寧夏剛擺好的紙筆狠狠的摜在了地上,大聲的質問道︰「你是怎麼回事,我說小羽被賣了,你怎麼能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那你要我怎麼辦,像你一樣,把眼楮也哭腫了,才如了你的願麼?」寧夏的火氣也被挑了起來,她騰得站起身來,豎著眼楮瞪著猴子。
「你——」猴子漲紅了小臉兒,攥緊了小手兒就朝寧夏砸了過去,鄭小虎及時的攔住了他的拳頭,他深深的看了寧夏一眼,便喝止了猴子的動作︰「夠了!猴子,還不夠亂的嘛!」他把猴子拉回了座位,這時候,陳三兒也適時的走進了教室,上課的‘鈴聲’響起,三個人各懷心事的對著窗外的綠樹發呆。
整個教室也因為小虎幫滾滾的低氣壓而變得氣氛緊張了起來,鎮上的消息散布得很快,大半數人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其中不乏有事件的目擊者,所以孩子們都選擇了小心翼翼,甚至在熱鬧的課間一刻鐘,他們也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響,怕驚擾了三人,這樣的環境下,寧夏仿佛毫無所覺,依舊專心的練著她的毛筆字兒。
猴子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楮死死的盯著坐在最後一排那個過于鎮定的身影,好幾次,他都好想沖上前去奪過那些無聊的紙張,把它們撕得粉碎,即使她剛才沖著自己瞪眼楮,猴子也覺得要比現在這樣默不作聲的好,要不是鄭小虎一直按著自己的胳膊,他真的就付諸了行動。
坐在寧夏前座兒的鄭小虎並沒有回頭,雖然他也對寧夏的行為很不理解,四人里面,明明她與小羽的感情最是要好,可此刻顯得最無動于衷的人也是她,鄭小虎緊緊的按著猴子的兩只胳膊,看著對方兩只噴火的眸子,心里面卻涌起了一股迷茫感,他不理解此刻的寧夏,就像他不理解那時的齊羽一樣。
齊羽被賣的當天,他和猴子都在場,當人牙子付了銀子招呼著要帶走小羽的時候,他意外的發現那麼膽小細弱的孩子居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也不見一絲的反抗,就順從的跟在人牙子的身後,只除了上車之前,他最後一次回頭,對著所有人露出了一個笑臉,小虎一直都知道齊羽長得很俊,可那笑還是不禁令他心頭一震,就好像午夜劃過的流星,耗盡所有的光芒只為了那一瞬即逝的光彩。
鄭小虎手上一緊,喃喃的自語道︰「如果我有三兩銀子該有多好啊。」單為了那笑,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全數奉上。
「三兩……」這兩個字卻在寧夏的腦子里炸開了鍋,「就只為了三兩……」,‘啪’地一聲,寧夏扔掉了紙筆,扯著鄭小虎的領子就往外拉︰「帶我去,帶我去小羽家!」
「好,我來帶路!」猴子搶在鄭小虎的前面就開了口,他心里憋著一口惡氣,現在寧夏總算是恢復了‘正常’,是該好好的找個地方發泄一通了。
「好,我們走!」被激的寧夏拉著猴子,兩人雙雙的跑出了教室。慢一拍兒的鄭小虎連忙抓住了坐在前排的一個孩子,豎著拳頭威脅道︰「等一下先生來了給我機靈點兒,找個好點兒的理由給我們三個請個假,要是有了麻煩,哼哼~~」鄭小虎呲著小虎牙,見那孩子瑟瑟的直點頭,才松開手,追著那兩人去了。
寧夏和猴子簡直像是在進行百米賽跑般,用力的跑著,即使後來,胸腔中的空氣已經不夠用了,寧夏也不願停下,機械的甩著兩條小短腿兒,不知過了多久,前面的猴子停住了腳步,他扶著膝蓋沒命的喘著氣,直到寧夏跟了上來,他才一指不遠處的一戶人家,說,「就是,呼,那里!」
一眼望去,寧夏就明白這家人很窮,這里與小鎮西角兒那間破廟的區別只在于破屋子上多了個用蘆草搭成的屋頂。樹枝胡亂的插立在屋子的四周,圍成了一圈就成了院子。
見此,寧夏的心情意外的平靜了很多,她和猴子朝屋子走去,院子里的一陣嬉鬧的聲音卻讓她瞬間又變了臉——
「娘,你答應囡囡的,賣了崽子就買肉吃,他都賣了兩天了,你怎麼還不給我吃肉啊。」一個女娃的聲音抱怨道。
「饞什麼,等你爹回家後再吃,滾去,一邊玩兒去,別打擾你弟弟睡覺。」女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大妞,把你妹妹領出去玩兒去!」
寧夏和猴子進了大院,就听到了這番對話,‘崽子’?見猴子鐵青的臉蛋兒,寧夏知道她們在意指何人,心里也是一沉。義憤不平的猴子沖了上去,對著坐在院子里的婦人大吼道︰「你在罵誰?!」
「大妞把弟弟抱進屋!」那婦人尖著嗓子喊了一句,便抄起牆邊的笤帚,一把掃向了猴子,「小兔崽子,敢在我劉金鳳家撒野!膽子不小!」
猴子輕巧的一躲,避開了她的一擊,寧夏卻迎了上去,大聲的質問道︰「你在罵誰?!」
劉金鳳見是個面生的主兒,又見寧夏的衣服也是不錯的料子,這笤帚倒是沒敢揮下去,便冷著張臉,叫道︰「我在自己家里罵人,關你甚事兒!再說,我罵的誰你會不知道,哼!」
「你——」寧夏見她一臉的鄙夷,怒道︰「你到底還是不是小羽的親娘!」
「哼,那崽子才不是我娘的娃子!」旁邊一直在看熱鬧的一個女娃插嘴道。寧夏一愣,只听劉金鳳接著說︰「怎麼,那崽子沒告訴你,我娘家姓劉,夫家姓李,那小畜生不過是我家買來的一個崽子,可他非要不知好歹,偏偏不肯跟我家的姓兒,哼,這麼個吃里爬外的東西,我早就伺候夠了。」
「就是!」旁邊的女娃又插嘴道,「我才不要那崽子當弟弟的,現在我有了親弟弟!哼,還不如早把他賣了換肉吃呢!」
寧夏听他一家人的言語中竟不帶丁點兒的親情,沉聲問道︰「你把他賣哪兒了,三兩是吧,小羽我買了。」
「晚啦。」劉金鳳挖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那東西,說不定早就轉了好幾道手了。」
「你,你這個壞女人!」猴子听了一陣心酸,他低著頭,狠狠的撞向了劉金鳳,劉金鳳一個踉蹌,要不是有笤帚支撐著,怕是真會跌在地上,她惱羞成怒,掄著笤帚不管不顧的打將了起來︰「別在給我裝好人,想幫那崽子,早干啥去了,別讓我惡心,滾,都給我滾!」
趕到的鄭小虎怕她傷到寧夏,忙拉住愣在那里的小人兒趕緊往外跑。劉金鳳追著猴子邊打邊罵,一字一句卻像千金砸在了寧夏的心頭,那女人說得沒錯,她早干什麼去了,現在這馬後炮又算得了什麼?是想買回自己的心安麼。她跌坐在地上,小臉埋在膝頭,無聲的哭了起來。
「寧夏,寧夏。」鄭小虎見此很是焦急,圍著寧夏團團轉了起來,鬧劇結束之後,累極的猴子也跑了過來「虎哥!」
鄭小虎的氣沒處發,只好一股腦兒都沖猴子撒了出來︰「都是你,你看現在你滿意了!」寧夏的兩肩不停的抖著,猴子看了懊悔的搔著頭,「我,我,唉,都怨我!虎哥——」
「算了。」猴子每次都是這樣,做了悔事之後,就找自己領罰,他嘆了口氣,蹲在寧夏的身前,柔聲的說道︰「寧夏,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寧夏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多了一個小小的後背,可看在眼里卻那麼的讓人安心,她一吸鼻子,便張手爬上了鄭小虎的後背,猴子也趕忙的扶著兩人起來。寧夏的小臉兒埋在鄭小虎的後頸,涼涼的水珠打在小虎的脖子,就像打在他的心上一般,他喃喃的開口道︰「寧夏,我哥說過,受不了的話就大聲的哭出來,哭過了就好受多了。」大哥雖然說,讓他找個沒人的地方哭,可寧夏不同,女孩子哭的話應該沒人會笑話,他這麼想著,又說︰「我的後背借給你,寧夏,你好好的哭一場吧。」
寧夏點點了腦袋,走在一邊的猴子見了,忙說︰「小虎哥,寧夏點頭了。」他巴巴的報信,得來的卻是鄭小虎的狠厲的一瞪,猴子一縮脖子,自覺的走在了兩人的後面︰都是他不好,竟惹得寧夏這麼傷心。
看著淚流不止的寧夏,鄭小虎和猴子又想起了齊羽,眼圈也漸紅了起來,三個小孩兒帶著各自傷感和心事,默默的走在回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