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滿臉都是春風和煦的笑,轉頭對一臉訝異的花容說道︰
「姐姐給你準備了一碗藥,是你慣常愛喝的——听說,你自己出銀子讓人出去揀過這副藥,偏巧就讓人瞧見了——傻妹妹,咱安國侯府雖然沒有金山銀山,但妹妹喜歡的東西還不至于給不起吧?既然妹妹愛喝,姐姐就日日熬一碗,親眼看著你喝下去,免得委屈了你。」
「姐姐——」花容雖然說話都發抖了,卻仍舊頂著一張略顯僵硬的笑臉撒嬌,「這……這是什麼呀?」
「牽牛子啊?半斤巴豆,兩錢牽牛子。」
「啊?!」花容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湘湘還要蒼白,連連擺手道,「這哪能喝?上次湘姨娘給妹妹那副藥里沒有這麼多巴豆,花容還……」
「你怎麼知道沒有這麼多巴豆?」暖陽不依不饒的壞笑。
「二少爺說的啊!」花容連遲疑都沒有,月兌口而出。
暖陽卻似乎早有準備,轉頭吩咐蘭兒︰「去請二少爺。」
「別——」
早在楊氏讓墨霖辨藥的時候,花容從他的遲疑里看出他是偏向湘姨娘的,此刻自己只是隨便找個理由推搪,哪里敢把墨霖叫來對質?
剛才少女乃女乃說什麼?自己讓人出去揀藥,被人瞧見了?大少爺知道不?還是大少女乃女乃當日替湘湘說了話,如今大少爺回來了,她為了有話可說,訛詐自己,替湘湘洗冤,討好大少爺?
「少女乃女乃,」花容努力平復心神,委屈的向暖陽哭道,「您這是信不過花容嗎?花容自打一進門,就把您當成婢妾的親姐姐,傾盡所能的孝順您,您不是也很疼花容嗎?什麼事兒都吩咐花容去辦,花容受了委屈跟您訴苦,也是您給婢妾出應對的主意……婢妾膽子小,要是夫人和大少爺拷問起來,可保不齊……」說到最後,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她這話什麼意思?怎麼听著像是威脅呢?那意思是,就算她真的陷害了湘湘,也是暖陽給她出的主意?好厲害的女人!
暖陽雖然冷笑,卻並不立刻反駁,反而引著花容說道︰「安國侯府一向待人寬厚,你又是新進門的,怎麼會有人給你委屈受?快告訴我,我必定會為妹妹主持公道!」
「被子里有針,面脂里摻藥,出自己的院門還被摔一跤,這些還不算……」花容本來哭得十分委屈,說到一半兒,卻忽然停了下來。
誰都知道,她受這些「委屈」的時候,暖陽正在閉關祈福,連給楊氏的請安都免了,怎麼听她訴苦?又怎麼給她出「應對的主意」?
暖陽仿若渾然不覺,只是無辜的笑問︰「妹妹怎麼不說話了?」
花容無言以對,只得一邊低頭拭淚,一邊想著對策。
「妹妹,」暖陽掏出絹帕,親自上前扶著花容坐下,替她拭淚道,「說實話,今天的事兒,姐姐也是被人安排著辦的,目的呢,你是個聰明人,也不用我多說。」
「被人安排?」花容抬眼看了看暖陽,滿眼都是疑問。
「瀟湘苑那位,是他在意的人,你竟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去惹?若是這麼簡單就能……哎!傻妹妹,以後可不許這樣魯莽。」
暖陽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要表達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第一,今日的事兒,是墨銘安排的,要恨也別恨我;第二,你以為這府里的人都是傻的?以為只要楊氏首肯,就可以為所欲為?就算你要找她的麻煩,拜托也別做得這麼明顯!
花容本就是從爭斗堆里長大的,暖陽的話一出口,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里對暖陽的印象便有些改觀——原本以為暖陽笑模笑樣,什麼也不爭不搶,是個老實可欺的,今日才知她是笑面虎,不但說服了楊氏,討好了大少爺,拉攏了湘湘,還打擊了自己!
最厲害的是,把這一切都做完了,居然還鼓勵自己︰要想做,就多費點腦子!別這麼明目張膽!
花容對暖陽立刻忌憚起來,卻仍舊咬緊了牙關不肯承認︰「婢妾膽子小,哪敢招惹誰?今後,還勞煩少女乃女乃多多提點照顧呢!」說完,竟真的拜了下去。
暖陽連忙伸手把她扶住,又親親熱熱的跟她說了會兒話,才放她回去。
好容易招呼走了花容,暖陽跟一早起來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的靈兒逗弄了一會兒,便要去看莫伊萊,還沒走出花廳,就見墨銘沉著臉進來,揮退了眾人,逼近了暖陽問道︰「她沒喝?」
「沒……」暖陽雖然被他盯得渾身上下汗毛倒立,卻仍舊倔強的說道,「意思到了不就得了?你何必非讓她喝下去?那麼多巴豆,不死也得扒層皮!要是真出了事兒,只怕明兒全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我還怎麼再幫你尋幾房小妾,傳宗接代?!」
其實,一個花容已經讓暖陽頭疼了,她這麼說,只是明知墨銘是為湘湘不平,故意氣他而已。
「我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誰也別想再進侯府,做我墨銘的妾室!」墨銘果然發怒了,他逼近了暖陽,雙眼通紅,滿眼都是不解和痛楚,「你到底是怎麼了?當年,是誰說海瀾國男女平等,一夫一妻?要我也必須遵從海瀾國的規矩?你就算不懂我為何收了湘湘,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拉女人進門吧?!」
「一夫一妻?」暖陽置身事外,並不生氣憤怒,反而覺得墨銘十分好笑,「那請問墨將軍,那海瀾國的規矩,您遵守了嗎?」。
墨銘立時語噎,渾身上下燃燒著的暴怒也像被澆上冰水的火焰,瞬間便熄滅了。
他掙扎了半晌才道︰「暖陽,個中緣由,我將來必會跟你解釋清楚,只請你現在莫再胡思亂想,什麼成全我和湘湘,什麼收房納妾……你別再亂想這些,只當是等我,行不行?」
墨銘這個「等」字一出口,暖陽腦子里立刻跳出季平的影子,他仿佛和墨銘重疊在一起,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說著︰「……只安心等我——等他日我做完了要做的事兒,定然帶你離開……」
等,又是等……
暖陽的精氣神兒仿佛被抽空了一樣,整個人都沒了力氣,她懨懨的轉身坐在黑漆描金長桌旁,無力的靠在椅子里,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墨銘才一言不發、步履沉重的轉身離開。
——*——*——
「表姐,我想求你一件事兒……」墨銘走了之後,暖陽心情比較沉重,不想再去看望莫伊萊,莫伊萊卻已經來到海瀾居找她,開門見山的懇求道,「你去幫我問問二少爺,為什麼最近都不再理我?我想離開又不許?」
暖陽自己都一個頭兩個大,本不想管她,卻顧忌當初是自己幫著墨霖說服楊氏弄她進來的,只得暫時拋開煩惱,認真的問道︰「二叔那天叫你‘月歌’,你為什麼那樣害怕?那不會真的是你的名字吧?」
伊萊卻只是遲疑,半晌都不說話。
「伊萊,我無意刺探你的隱私,」暖陽無力的說道,「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強人所難,我只是隱約覺得,這個秘密似乎不會再隱藏多久了吧?最晚到二叔大婚,我的問題自然就有答案了吧?」
暖陽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當日墨霖說到伊萊這件事兒時,說他已經拿捏到了越國公主的短處,免得越柔進門之後,自恃身份壓制自己。
那麼,墨霖所說的短處,恐怕與伊萊有關吧?
伊萊知道暖陽說得沒錯,衡量半晌,只得說道︰「我沒想到,二少爺竟然是這樣……這樣……這樣有心機的一個人。」見暖陽並沒有什麼反應,顯然對她的話並無異議,才嘆息著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是越柔公主身邊的近身侍婢,名叫月歌。三年前,二少爺隨著貴國的六王爺和安國侯去越國提親,公主很想知道未來夫婿的模樣,便帶著我和另外三個侍女偷偷等在貴冑進宮的必經之路上等候,和二少爺有過一面之緣。
「當時,二少爺只有十四歲,雖然不及現在豐姿卓華,卻也清雋灑月兌,公主一見傾心,沒事兒時便會常常提起二少爺。有一天終于說,但凡樣貌出色的男子都難免花心多情,不知道二少爺是不是這樣?從此便埋下了心病,終于忍耐不住,讓我扮作與二少爺偶遇的多情女子前來試探。
「去年元燈節,我與二少爺‘偶遇’,雖相處日短,卻……卻也被二少爺的溫和文雅、體貼細致所折服……越是相處,我越是害怕,終于在三日後倉皇逃走,回到越國後,只跟公主說二少爺雖然對女子照顧有佳,卻堅定守禮,我毛遂自薦,二少爺也說早有婚約……
「公主听後自然十分高興,對二少爺的愛慕更甚,卻不知怎麼的,婚期愈近,愈是迷茫擔心,終于在元燈節前讓我再試探一次——去年相遇,今年再遇,這樣的緣分,二少爺會不會動心?」
「越柔公主卻不知道,你這個情竇初開的小妮子已經動心了。」暖陽知道了前因後果,雖然理解越柔待嫁的心情,卻越發同情起伊萊——不對,現在應該叫月歌了——她也是懷春少女啊,墨霖知道她的身份,有意接近,她如何抵擋得住?
兩人正各懷心事,相對嗟嘆,蝶兒忽然疾跑進來,顧不得等丫頭通報便對暖陽失聲叫道︰「少女乃女乃,不好了!宮里的趙公公來侯府宣讀聖旨,說大少爺通敵叛國,其罪當誅,看在墨家三代忠良,軍功赫赫的份兒免去他的死罪,卻被沒收家產,流放妙林!」
————*——表錢滴字——*————
第一卷完結,多謝一直支持小醉的筒子們,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