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看著木樁上那一壺羊女乃、幾包包裹得方方正正的中藥,半晌沒緩過氣兒來。
因她的傷還沒好,墨氏兄弟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在這里藏上兩日,等暖陽傷好了,風聲也過了,再啟程去海瀾不遲。
因此,她躺在靈兒的身邊,踏踏實實的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時,床前的木樁上便多了這些東西,據墨炎說,是墨銘偷偷去悅來鎮「拿來的。」
暖陽左右巡視了一圈,發現墨霖正在檢查那藥,墨炎一邊兒跟自己說話,一邊笨手笨腳的用一枚湯匙給靈兒喂羊女乃,那壺羊女乃已經被他喂掉了大半,靈兒吃得很是興奮,偏偏不見墨銘的蹤影,詫異道︰「他又去鎮子里‘拿’吃的了嗎?咱們打昨晚上起就沒吃東西吧?我餓了呢。」
「哼,還說,」墨炎不滿的撅起了粉嘟嘟的小嘴巴,「我跟大哥說,羊女乃拿了,藥也拿了,怎麼不去那些為富不仁的富戶家拿點銀子來花花?他偏說什麼‘有所為有所不為’……哼,什麼為不為的,還不都是一樣?」
墨霖苦笑著接了過去︰「大哥不是告訴你了?羊女乃和藥是用來救命的,只能勉為其難的做了;要是偷拿了銀子,咱算什麼了?他日讓人知道,墨將軍落魄的時候做過賊,這好說不好听呢!」
「那些貪官污吏,銀子都是從百姓處搜刮來的,咱拿點出來花花有什麼了不起?」墨炎頗為不服氣,仰著頭反駁道,「有了銀子,咱可以再不去拿別的,自可以隨便的買羊女乃,買藥,買吃食,買馬車……連去海瀾都會快些!哼,瞧著,下次我去……」
「很好很好,」墨霖把藥推到一旁,直立起身子對墨炎拍手笑道,「只是你去之前定要留話到底去了哪家,一旦被人捉了,好讓大哥過去救你。」
墨炎抬起精致得像瓷器一樣的下巴頦兒,正要跟墨霖打一場口水仗,忽見墨銘扛著一頭鹿進了門,連忙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副老實本分的樣子安靜的噤聲。
「大哥,這藥怎麼熬?」墨霖只當忘了方才的事兒,轉頭去問墨銘。
墨銘想了想,為難道︰「我也在想這個。為了不引人注意,咱是不能隨便動煙火的……對了,二弟,那些藥怕不怕血水?」
「那藥性跟血水沒有沖撞。」墨霖不知道墨銘在做什麼打算,只是簡單的答應了一句,就見墨銘拿起那支只剩一點兒底兒的羊女乃壺,把里面的羊女乃隨手倒干淨了,另一只手不知從哪兒掏出匕首朝那鹿脖子上一抹,紅艷艷的鮮血便如泉眼里的水一樣汩汩的流了出來——墨銘用羊女乃壺接了大半壺鹿血,再把墨霖方才查藥時打開的那一包抓過來,倒進羊女乃壺里!
暖陽本來不知道墨銘要干什麼,直到他把那包藥倒進壺里,才似乎明白過來,只覺得脊背都是冰涼的,連忙掙扎著往後退了退,可是為時已晚,墨銘已經走過來,把那壺放在她的床邊,冷漠的說道︰「泡一會兒,喝了。」
「我才不喝!」暖陽幾乎哭出了聲,卻仍舊倔強的直瞪著墨銘,一點兒都不願妥協。
這叫什麼啊,普天之下,有沒有一個人是這樣喝藥的?!用血水來泡?!
「你的傷不好,就別跟我們走。」
「你當我是什麼?!吸血鬼啊?!茹毛飲血的原始人啊?!你有本事,你來試試啊?!」暖陽覺得,墨銘分明就是在跟她作對——知道她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那個人死了,他娘也死了,就來怪罪自己!要故意找自己的麻煩!根本就是小人行徑……
可是,她心里的怨氣還沒發泄完,就見墨銘轉身走到那血流滿地的鹿旁邊蹲下,熟練的用手里那匕首剝開一塊鹿皮,割了一條血淋淋的肉,隨手放進嘴里咀嚼起來。
「呃……」暖陽只覺得胃潮翻滾,連忙忍著肩膀上的疼起身沖出窩棚,沖到一棵樹下大吐特吐起來。
「還好嗎?」。不知什麼時候,墨霖已經站在她身邊,手里端著一只粗碗,碗里有半碗涼水,遞給暖陽,看著她漱口,才道,「大哥從小跟在父親身邊,不知跟著打了多少戰役,我早就听說過,最艱難的時候,彈盡糧絕,他們為了活命,挖過地里的田鼠充饑……你雖然不是公主,也跟在她身邊長大,自然不曾受過這樣的苦——可咱如今只能如此,一旦生火,只怕很快就把人引過來了。」
暖陽肚子里的那點存糧都吐干淨了,又漱了口,總算覺得好受點兒了,便扯了點枝葉將那些嘔吐物蓋上,找個干淨的地方坐了,默默的不說話。
經墨霖一說,暖陽倒是想起來了。她從前看過《士兵突擊》,里面的男主許三多和他的幾個戰友考核時,就因為沒有吃的,挖了地里的田鼠來吃——她懂得,卻不代表能接受。
想了半天,她才忍著肩膀上的疼痛起身,掙扎著走回窩棚,對仍然默默的吃著鹿肉的墨銘說道︰「我的傷在肩膀,又不在腿腳,不妨礙趕路——不是要去海瀾嗎?上路。」
墨銘稍稍停頓了一下,抬頭去看暖陽身後的墨霖,墨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也好,咱們走慢一點。」
「要是有輛馬車,讓大嫂和靈兒坐在里面,就更好了。」墨炎補充道。
他嘴角有些血跡,大概方才試著吃了一點兒,終歸吃不下去,便說自己飽了或者還不餓,躲在一邊再也不肯吃。
墨銘擦了擦嘴角,又漱了口,才道︰「好。」
「好什麼?」墨炎一下子從床沿上跳下來,三跳兩跳跑到墨銘身邊,滿眼期待的問道,「走慢一點兒,還是找輛馬車?」
「……」墨銘沉默了一會兒,目光飛快的從床上自己玩手指的靈兒、肩頭微微滲出血跡的暖陽和墨炎亮晶晶的雙眼上掠過,終于說道,「找輛馬車。」
墨霖似乎也松了一口氣︰「將來咱們加倍奉還就是了。」也不知是在安慰墨銘,還是在安慰自己。
當晚,墨銘和墨炎雙雙上陣,回來的時候就趕回一輛馬車來,那馬車明眼人一看就極舒服,偏偏好東西都用在內里了,坐的人舒服安穩,外表卻並不奢華,一看就是低調的富人才坐的。
車廂內的箱篋里放著不少吃食和水,外面還攤著幾套衣物,一看就是墨銘準備好的——這樣的四個人一個嬰兒走在一起,太引人注目,還是略略裝扮一下,才容易平平安安的混出去。
暖陽和墨炎吃著車廂里的東西,听墨銘跟墨霖述說四人如何分工裝扮——墨銘、暖陽和靈兒扮作一家三口倒是容易,偏偏還讓墨霖扮作靈兒的女乃娘,墨炎扮作墨銘的小廝——暖陽忍著笑上下打量了墨霖一番,差點沒笑出聲來。
墨霖卻毫不在意,巧目盼兮的望了暖陽一眼,便從車里找出女乃娘該穿的那套衣服,輕移蓮步向窩棚走去——以暖陽對墨霖的了解,如果不是楊氏新喪,他一定還有很多好玩兒的說辭來逗大家高興。
墨炎的裝扮就容易多了,他只需吃飽喝足,月兌上的血衣,換上墨銘給他準備的小廝服侍,再學會低眉順眼多點眼力見兒,就差不多了,等墨霖裝扮好了,便由墨炎趕車,墨銘、暖陽和抱著靈兒的墨霖三人坐在車里,轉頭向海瀾方向駛去。
暖陽本來並不把自己的傷當回事兒,車一顛簸,才知道帶傷趕路真的很是難過,若不是看著墨霖裝扮的美女女乃娘喜感十足,簡直都要迸出眼淚來了。
「小炎,」墨銘掀起車簾,叫著墨炎的新名字,「先找一家最近的客棧住下。」
「啊?啊!好 !」墨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答應了一聲,將馬韁收緊了些,放慢了速度。
「少女乃女乃,」墨霖努力用女聲對暖陽笑道,「您瞧,還是少爺疼您呢!」
暖陽想說,他是因為這個嗎?他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的,墨銘就已經皺著眉頭呵斥墨霖道︰「你這個女乃娘本就有些高大,再發出這樣別別扭扭的聲音,任誰都會懷疑了。以後記著,在外人面前閉嘴,就說你天生聾啞罷了。」
「哦。」墨霖並不生氣,只是老老實實的答應了一聲,再不說話。
暖陽覺得墨霖被罵,很是可憐,搜腸刮肚的想跟他說句話,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月歌,連忙叫道︰「二叔,我差點忘了!月歌說過,越國公主越柔對你一見鐘情,對你很是用心呢!那天她被人帶出府了是不是?她是去向越國公主求救了!」
她還是第一次提起這件事兒,以為墨銘和墨霖一定會高興得瞪大眼楮,墨銘對自己的態度也會友善些,這一路的同行也會舒服些,誰想兩人卻好像早就知道這件事兒似的,墨霖倒是笑了笑,墨銘卻只是把臉轉向車簾外,看都不看暖陽一眼。
墨霖笑著跟暖陽解釋道︰「那天有人把月歌帶到前院去,她意味頗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便猜想她定是去向越柔公主求救去了。」
「那他們若是做到了,怎麼找到我們?怎麼知道咱們沒去炎熱的妙林,而是去了海瀾?」暖陽見他安之若素,知道他定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連忙認認真真的去請教,想明白在類似于中國古代的大興朝,是用什麼來取代手機之類的通訊工具的。
「這個容易,」墨霖臉上化著淡妝,又穿戴著女裝和假發,這樣一笑,簡直比大多數的女子還要美艷動人,「我在她的袖子里藏了一包被我處理過的氣味特殊的蘇合香,順便勾了勾她的手心,她自然知道順著那香味來找我——咱們住過的岳王廟,暫時藏身的窩棚,我都蹭過那香,一個月之內都不會散清的。」
暖陽佩服墨霖的心思,正要毫不吝惜的稱贊一番,就覺得馬車忽然一停,車外有人說道︰「噯,瞧瞧這是誰?不是墨家三少爺嗎?怎的做起了馬夫?」
————*——表錢滴字——*————
書評區好安靜啊,是不是覺得內容單調?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捂臉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