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前腳回了墨府,越柔的送親隊伍後腳就到了京都,墨府管家墨誠親自帶人迎出城外數十里,向送親將軍霍涼遞了名帖,並和越國駐大興使館的使官一起,將隊伍迎入早就準備好的棲鳳山莊。
第二日,暖陽命墨炎和管家墨誠一起,帶著轎前擔的禮品數台送往棲鳳山莊。墨炎還是第一次做這樣拘謹的事兒,听墨誠回來描述,雖然在外人面前不曾失了禮數,路上卻一直坐立不安,恨不得策馬跑遠才好。
暖陽想著墨炎的樣子,也忍不住揚唇微笑,只囑咐管家和齊媽媽小心謹慎著,順順當當的把這幾日挨過去。
等她分派完了,堂下的下人們一一散去各自忙碌,暖陽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大*女乃……」海兒為暖陽奉上一杯清涼解乏的藥茶,眼見著暖陽喝了,才道,「昨日……海兒很是擔心。」
「呵,」暖陽忍不住笑起來,「我以為你會高興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曾高興,只有擔心,生怕你真的一去不回。」海兒見小丫頭們立得遠,蘭兒和鶯兒也各自領了差事去忙碌了,便認真說道。
暖陽想了一回,苦笑道︰「你的這具皮囊我沒法子還你。」
「那就給你,」海兒見暖陽只是笑,也昂首挺胸,開起了玩笑,「我現在這具也不錯,我喜歡得緊,還比你年輕了兩歲——那具就給你了。」
暖陽還想繼續玩笑,嘴里卻哭得發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海兒卻道︰「這幾日見你們這樣恩愛,我倒真的不忍心了,覺得自己這樣死纏爛打的,跟從前的湘湘似乎沒有區別了。」
「怎麼這樣說?」暖陽越發覺得她說得奇怪,只羞得無地自容,「我倒覺得自己是她呢,陰魂不散的杵在你們中間,實在多余,偏偏佔著這身子,想躲都躲不開。」
她見海兒忽然垂下了雙黛,立刻補充道,「我說得是真的。墨銘接我回來,也只是因為我佔了這皮囊而已——你想想,二叔……墨霖大婚,賓朋無數,若見當家主母忽然換了人,會怎樣嘲笑猜測?他原不是為我。」
海兒听她這樣急切的撇清,忽然掩口笑了起來︰「你若跟湘湘一樣死爭,我定會斗志昂揚;你這樣謙讓,我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別上當,我早知道你人好,故意惹你同情呢。」暖陽也笑著開起了玩笑。
兩人看了對方半晌,忽然再次笑了起來,氣氛立刻融洽了不少。
「我喜歡上你了。」海兒安靜了半天,忽然說道,「難怪你會找上我,咱倆原本就有太多相像的地方,我覺得,我若是討厭你,便是討厭我了。你看這樣如何,我嫁給墨銘,咱倆不分大小,如何?」
暖陽一愣。
她絕沒想到,驕傲的海瀾公主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海瀾的風俗一向是一夫一妻,她自己受了侮辱,也寧可咬舌自己也不再苟活,自己剛剛穿越過來時,更是人人都說她脾氣暴躁,最愛拈酸吃醋,怎麼倒願意和自己一樣,做墨銘的平妻?
海兒看出她的疑惑,苦笑道︰「這樣不好嗎?對外人來說,墨府還是一樣,墨家大爺娶的還是海瀾公主,只不過多迎娶了一位平妻而已,對墨炎將來的婚事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二則,我們也不用跟外人解釋咱們的身份,這樣的事兒,又有幾個能接受?還有我娘,我哥……他們若是知道了,又該怎樣心疼?
「三則……墨銘也不用猶豫難過。」說到最後一句,海兒滿臉戚然,雙目微紅,眼見著就要落下淚來。
暖陽苦笑道︰「你的主意看似最好,什麼人的感受都顧及到了……可是,你顧及到你我了嗎?」。
「你我?」海兒不懂,瞪大著水汪汪的墨玉雙眸看著暖陽。
「對啊,你我。先說你,海瀾一向都是一夫一妻的,你當年也要墨銘答應你,遵從海瀾國的規矩,不許他納妾收房,是不是?」
海兒听她說的是這個,嘆氣道︰「除了海瀾,又有哪一國是這樣的?大興,臧國,越國……有點身份地位的男人,那個沒有三妻四妾?墨銘這樣的男人本來就是世間少有的,我瞧得出來,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而我,听你說了湘湘的事兒,就算是舍了命,也不會舍了他的。更何況,你我一見如故,性情相投,若是有你這樣一個姐妹,倒也強過旁人。」
「那來說我。我寧可不要,也不願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暖陽語氣溫柔,卻斬釘截鐵。
「你何必如此?」海兒苦勸她,「當年,我不也是跟你一樣?但如今卻不同了,我在外流落了一年多,知道女子求生不易,男子像墨銘這般,更是不易。」她見暖陽不說話,心念一動,語氣也沖了不少,「你要跟我爭是不是?你只要一個人獨霸他,是不是?」
「听說你脾氣暴躁,我到今日才領教,」暖陽只是笑,「我跟你爭什麼?是你是我,全在墨銘一念之間,咱們等著便是。」
「我不會坐等,」海兒好言好語的跟暖陽商量,更答應跟暖陽做墨銘的平妻,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誰知她卻不肯,哪能不氣?「我在外流落了這一年多,學會的最大的東西便是,好東西不是等來的,是爭來的」
「那我還給你,」暖陽只是苦笑,「你不用跟我爭,只要墨銘點頭,我便把他還給你。」
海兒左右看了看,見並無旁人注意她們,終于發起了脾氣︰「你怎麼就這樣頑固?你怎麼讓給我?你就算把他這個人讓給了我,他的心呢?還有,我的身子呢?你能不能還給我?」
「我想還給你,可是沒有辦法。」
「還不是?你難道要墨銘和海瀾公主和離?那天下人會怎麼看?我娘會怎樣擔心?我哥會怎麼生氣?你萬一用這身子去胡天胡地,我……」海兒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說什麼喜歡,說什麼一見如故,都只是幌子而已,真正的癥結在這里,她舍不得她的娘和暖榮為她著急,更舍不得暖陽用她的身子去胡天胡地,或者再給別的男人。
對于她來說,這身子雖然她拿不回來,也是她的,她舍不得放出去,被別人糟蹋。
暖陽正不知該怎麼說,下人們便又來回事兒,海兒只得繼續低下頭,立在暖陽身後,暖陽也只得繼續為墨霖的大婚忙碌。
就這樣一直忙了兩天,晚間暖陽也推說自己太累,請墨銘暫居他自己的安平居——沒說破之前,什麼都好說,一旦說破了,一切都怪怪的。
墨銘只是默默的站著,再默默的離開,回了安平居就命人把大門緊閉,不許任何人進來。
暖陽知道他在矛盾徘徊,也不去煩他——他早晚都要煩這一回的,不如一次想清楚——只是白天去安平居,叮囑那里的丫頭們小心伺候。
她還知道,直至現在,墨銘也沒有單獨跟海兒談過,這似乎是一個信號,讓她心里有些小小的竊喜,又不敢太過自作多情。
她只記著墨銘的話,給他時間想清楚,一旦決定,便再無更改的可能。
現在,只需忍耐,等待,便可。
——*——*——
大婚當日,喜娘手持墨府的名帖,領著八人抬的大紅花轎,帶著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前去棲鳳山莊迎親,越柔那邊的送嫁隊伍早就準備妥當,延綿十里,一眼望不到頭。
喜娘三次催妝,越柔才頭蓋大紅蓋頭,身著朱紅嫁衣,由全福的喜婆背上大紅花轎,穩穩當當的坐定之後,鞭炮齊鳴,鼓樂升天,整個京都城都听得清清楚楚。
……
就這樣一直忙到後半夜,墨府才漸漸安靜下來,喜娘從新房出來,向暖陽再次道喜後回報道︰「二爺和二女乃女乃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和,生生一對讓人艷羨的璧人兒。」
暖陽笑著瞧了蘭兒一眼,蘭兒會意打賞,那喜娘諾諾的謝了,暖陽才道︰「二爺和二女乃女乃笑得可高興?」
「高興,高興」喜娘忙不迭的回道,「二爺彬彬有禮,舉止儒雅,二女乃女乃含羞帶怯,惹人生憐。大*女乃請放心,以奴婢看,這定又是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
暖陽也知道她定然說得都是好話,問過只圖心安罷了,便道︰「今日也辛苦你了,快早早回去歇著吧。」
「大*女乃折煞奴婢了……」喜娘又說了幾句吉祥話,才倒退著退出了海瀾居。
暖陽轉頭對墨銘道︰「但願他們兩口子好好過日子,早早的為墨府傳宗接代才好。」這話也是徐媽媽提前教給她的,她本不想說,可除了這句又沒話說,只好拿來用了。
徐媽媽雖然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明白定然是有了些別扭,不然也不會她躲進偷香閣一日不歸,回來後也不讓墨銘進房。
「大*女乃,二女乃女乃進門了,只怕這日子從不如從前過得舒服了,少不得有些攀比。女人在夫家最大的依仗就是夫婿的寵愛,您好容易跟大爺好了,可不許再使小性子。」徐媽媽囑咐了又囑咐,才教給暖陽那句話,明里是讓她和和氣氣的跟墨銘說句吉祥話,暗里卻不曾告訴暖陽,後面那句「傳宗接代」,其實是敲山震虎,提醒墨銘多多努力,莫讓那新婚的小夫妻趕在長房前面去。
暖陽第一次籌備婚禮,還這樣麻煩,早就忙得腳不沾地,腦子都慢了許多,根本沒細細體會那兩句話的意思,只覺得稀松平常——吉祥話嘛,誰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