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鐲子是當年恬妃娘娘最得恩寵的時候送給夫人的,老奴還記得當時恬妃娘娘說,墨家有三個兒媳,一個將來是要接替夫人的位置做主母的,自然要得那家傳的玉觀音;另兩個便可把這對鐲子分別送給她們。」梁媽媽瞧著越柔毫不在意的神色,認真解釋道。
越柔抬起雪白的手腕瞧了瞧那鐲子,想了一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說,她不該把這一對兒都送給我?該留一個給那沒影兒的三女乃女乃?」
梁媽媽沒想到她會問出這麼沒頭腦的問題來,一時郁結,轉頭看向程嬤嬤,見程嬤嬤只是眼觀鼻鼻觀口的不言語,只好自己把話說清楚︰「墨府抄家流放的時候,老奴沒福氣跟著夫人,想必這三樣東西夫人都是那時候給大*女乃的。這原也說不得什麼,可老奴就是心里不甘——墨家遭受這麼大的磨難,還不是因為她?如今轉了一圈回來,夫人沒了,湘姨娘、花姨娘也沒了,她倒受了大爺的專寵……誰知道中間她耍了什麼手段?」
越柔抬眼瞧了瞧梁媽媽,方才那副毛毛躁躁的神色已經掩去了不少,更上下打量了梁媽媽一番,才低頭細細的去擦那鐲子上的玉石。
梁媽媽之前可是細細打听過越柔的脾氣的,見自己說了這樣的話,她不但沒有訓斥,反而像是認認真真的在听,立刻心花怒放,繼續說道︰「老奴是心疼二女乃女乃金枝玉葉,天真無邪,生怕您再被那禍害給算計了。您想想,將來三女乃女乃進門,若有人提起這鐲子,知道她那只在您這兒,豈不是要跟您別扭著?無端多了個對頭不說,那人自己倒獨霸著那玉觀音不提。」
越柔忽然冷哼道︰「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怎麼出手這麼闊綽,給了我這麼一對兒好東西?原來是有緣由的。梁媽媽,多謝您提醒,她要算計我,且問問我的父兄答不答應」
她口中的「兄」自然是越國太子越洪了。
越洪的生母是越國的國母娘娘李皇後,雖然和越柔不是一母同胞,卻感情最好,論其原因,大概就是因為越柔與所有的公主皇子都不同,她心無城府,干淨爽利,這在皇家是難能可貴的,見慣了宮廷內勾心斗角的太子越洪自然喜歡,再加上越柔對太子關懷依賴有佳,自然感情深厚,甚至勝過了太子那幾個嫡親的妹妹。
梁媽媽等來了她要听的話,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躬身退下。
程嬤嬤這才抬起眼皮,提醒越柔道︰「公主,這梁媽媽顯見著是挑撥離間來了,雖然您定然要施展些手段給那人瞧瞧,可也不能上了這老瘟婆的當她是覺得被那人冷落了,才故意拿您當槍使的」
「您又在不放心什麼?我是越國公主,下嫁到這府里來,就算沒人挑撥離間,就不能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您還是別管我的好」說完,長袖一甩便進了里屋,只把程嬤嬤晾在外屋。
程嬤嬤不依不饒的追進去,遣退了眾人,屋里只余她和越柔兩個,才對越柔哭道︰「老奴倒想落個清淨,不是怕百年之後,遇上了靜妃娘娘,被埋怨憎惡,說老奴關照不周?」她嘴里這樣說著,人卻並不看著越柔,只是一邊說一邊把周遭都看了個遍,直到確定屋里屋外再沒旁人,才停在越柔眼前,換了一副淡定的神色,輕聲問道,「公主,您該怎麼辦?」
越柔也早就月兌下了那對鐲子,冷笑道︰「怎麼辦?借機鬧一鬧唄總歸人人都覺得我是個傻子,此刻這老瘟婆倒給我一個由頭,讓我好好的殺殺這群人的威風」
「這老瘟婆著實可恨」程嬤嬤咬牙罵道,「大房那個雖然不好,也總好過這老瘟婆居然挑撥主子爭斗若公主真的是那痴傻的,只怕要被她哄弄了」
「裝傻原本裝聰明容易,還會讓人少了防範——我娘,許嬤嬤,都是這樣教我的……只是苦了您,在外人面前,讓您吃了不少委屈……」越柔緩緩的起身,拉著程嬤嬤坐在自己身邊,一雙杏花美目也有些水波蕩漾了。
程嬤嬤忙道︰「公主快別這麼說,靜妃娘娘救了老奴兄弟的命,老奴做鬼都不得報答,這些許口舌怕什麼?只要您平平安安的就好。」
兩人對座在一起說了半晌的話,感慨了良久程嬤嬤才岔開話題道︰「依老奴看,大房那個不難對付,無非是仗著大爺寵愛罷了。只要讓大爺厭了她,還愁大事不成?到時候,也可了了公主的心願。」
「嗯,咱得好好想個法子才行。」越柔雙眼微眯,點頭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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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親眼看著小丫頭把里屋地上細碎的紙屑清理走,心里著實有些沉重。
她不是不相信墨銘的話,決定了就不再反悔,卻也難免忐忑猶疑——不管海兒怎樣跟她爭執吵鬧都沒關系,最怕的就是這樣,悶聲不響的走了,臨走還留下一封信,弄得人——特別是墨銘——魂不守舍。
二則,她雖然私心里以海兒為敵,卻不願她出事兒,因為她明白,如果她想跟墨銘好好的過一輩子,海兒最好平平安安,最好還能找到幸福,才免去了墨銘的自責。
她越想越累,覺得自己真的是保姆型人才了。
這能怪誰?要是她穿過來時海瀾公主和墨銘剛剛在軍營相識,豈不是省去了很多麻煩?
她默默的發了半天牢騷,才讓齊媽媽派出人手出去尋找海兒,一定要悄悄的,莫讓各色人等知道,更要保證海兒的安全。
齊媽媽道︰「這孩子不安分,才做了幾天就偷偷逃走?雖然是六王爺送的,大*女乃也無需在她身上費心。」
齊媽媽一向不是這個脾氣,會讓府里的下人沒了也就沒了,暖陽瞧她的眼楮,竟像是不想追究了,只盼著她當回自由人,可以舒舒服服的不再為奴為婢一般。
暖陽暗暗嘆息了一聲,解釋道︰「她雖然會些武功,終歸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一個人流落在外面,如何讓人放心?我琢磨著,要是她不喜歡呆在侯府,離開也就離開了,可是我總得知道她平安無恙。」
「大*女乃仁慈。」齊媽媽這才輕輕吐了一口氣,發自肺腑的贊了暖陽一番。
暖陽自己卻知道,這哪里是仁慈,只是自私罷了——她要海兒平安,還不是為了自己和墨銘不要受到外面的影響?
待齊媽媽退下去了,暖陽又讓蘭兒準備筆墨紙硯,給哥哥暖榮寫了一封書信,介紹了一番海兒的外貌特征,脾氣秉性,說話的腔調,求他幫忙在海瀾城內瞧瞧,是不是有這樣的女孩子。
這一回憶不打緊,暖陽竟然發現,只是短短的幾日,自己竟然留意了海兒這麼多,可見自己對她的上心,遠比自己想像的要多。
她心里想著,自己能力有限,等墨銘回來,還要讓他想法子派人出去找找。
若是從前,她不會做這樣的事兒,她會覺得,那樣會失去墨銘,墨銘和海瀾公主會在這樣的接觸中再續前緣,現在她不會了,只因她心里明白,她越是如此,墨銘越會覺得自己心好,不小氣,更會加倍疼她。
哎,原以為沒有女人爭搶就無需多費心機,兩人同床共枕了更不必小心謹慎,像從前那樣還想出一招有一招的攻勢,誰知道若要維持婚姻新鮮長久,竟要比之前費更多的心思。
給暖榮的信剛讓小丫頭送出去,就有婆子跑進院門,對暖陽稟報︰「大*女乃,您快去瞧瞧吧二女乃女乃大興土木,竟把碧雲居後面的圍牆拆了」
啊?
暖陽實在不願相信,新婚第一天越柔就會做出這樣離格兒的事兒,原想著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忍耐著過上幾年,等墨炎大婚就分家的,怎的這就不讓人消停了?
她揉著太陽穴,一邊走一邊問報事的婆子︰「大爺和二爺呢?」
「都出府了,三爺也不在家。」那婆子雖然已經五十來歲,卻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竟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暖陽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既然是當家主母,就該踏踏實實的,否則,她亂了,只怕整個墨府的人都要亂了。
想到這兒,她連忙抖擻了精神,強迫著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疾步朝碧雲居走去。
安國侯府和當時大興的很多官家貴冑的院子一樣,進了墨府大門就是兩排廡舍,往里是長亭,待客的前廳,後面是前花園,然後是中堂,後院是家里的長輩住的正寢,從前楊氏住的沐華居就在這里。
正寢周圍有廊廡,再往外才是若干個小院子,按方位的尊長分別住著兒子、兒媳以及小妾甚至孫兒孫女輩的孩子們,只因安國侯過世之後,所有閑雜人等都被楊氏找理由趕去了別院,才使得侯府人丁稀少,一下子多出了不少院子空著的。
盡管如此,長幼之序不可廢,墨氏三兄弟仍舊按照順序住在該住的院子里,暖陽和越柔也是如此。
所以,此刻暖陽要趕去越柔所住的碧雲居,也不是短途,更因夏季炎熱,雖然只是辰時,又有丫頭們打著紙傘避暑,也使得暖陽十分辛苦,沒走一會兒,雙腋之下便有些濕潮得難受,不得不尋個綠廊坐了,吩咐蘭兒道︰「你去瞧瞧,到底怎麼回事兒?不管因為什麼,先攔下,只等大爺二爺回來再說」
她之所以讓蘭兒去,是知道蘭兒脾氣好——如今這樣的情形,實在犯不著把心思費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