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夫人試圖說服這個突然倔強起來的兒子,「妻和妾總是有分別的,自古以來,妾不能和妻一同進門啊!」
「那你們誰愛迎娶謝小姐就誰去謝家吧。」李慎擺出了一副平日並不常見的吊兒郎當的樣子,無所事事地逗弄著不遠處枝頭上的一只黃鶯。
定國公夫人正要開口說話,只見貼身的丫鬟來稟報︰「夫人,謝尚書那里又來人催了,問二少爺什麼時候去迎親。」
李慎斜了丫鬟一眼︰「你去跟他們謝家說,就說今天本少爺沒空,不去迎親了,等哪天有空了再說。」
丫鬟愣在當地,疑惑地瞅著老爺和夫人,不知道該不該去回這個話。
定國公一咬牙一跺腳,說︰「好吧,我答應你,現在就派一頂轎子去接袁小姐,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今後,不許因為謝小姐是個傻子,就待她不好,畢竟,人家也是父母生養的。而且,她本來不應該是個傻子,只是由于她的親娘懷她的時候過得很不好,受到了謝夫人的虐待,錦書一生下來,那個可憐的女子就咽氣了。謝尚書當時在外任職,不在京城,照顧不上,那個嬰孩不知道被他們家人怎麼撫養的,總之一歲多的時候,謝尚書才發現,他的女兒竟然……」
定國公說得難過,李慎也有些動容,鄭重點頭道︰「我向爹爹保證,即使我不喜歡謝錦書,今後也決不會拋棄她,我會把她當做一家人來看待的。」
「好,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定國公隨即吩咐管家,「趕快,再準備一頂花轎,去袁侍郎家。」
「但是,」夫人遲疑道,「慎兒只有一個人,該去哪家呢?」
李慎這次倒是很通情達理︰「先去謝家,再去袁家。」
于是,李慎換好了一身大紅色的喜服,騎著頭戴紅花的高頭大馬,帶領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府門,直奔謝尚書家。
……
謝錦書被一群婆子丫鬟擺弄來擺弄去,差點兒就要斷氣了。一向不喜歡梳妝打扮、只用寶貝霜擦臉的她,今天可是把以前落下的化妝功課全給補上了。臉上的粉擦了足足有半寸厚,還不算紅得嚇人的胭脂。頭上的珠翠快要壓斷了她的脖子,害得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支撐著下巴,這才能勉強抬起頭來。衣服就不用說了,被丫鬟婆子們裹了左一層右一層的,幸虧現在是深秋天氣,不是夏季,否則,恐怕花轎還沒抬到李家,新娘子先要被熱死了。
從一大清早到中午,足足打扮了三個時辰,謝錦書終于在銅鏡里看到了一個滿臉喜慶的白骨精,先是自己嚇了一跳,本能地不喜歡這個裝扮,可轉念一想,自己是個傻子麼,就不要講究了。
謝尚書則在屋外唉聲嘆氣,因為他遲遲不見定國公府的花轎前來。這是怎麼回事呢?巳時已經過去好久了,該不會是他家的二公子和袁小姐私奔成功了吧。
他前後一共派去了五批人馬,催促定國公府趕在吉時到來之前迎娶自己的女兒,可是此刻已是申時了,還是不見李慎的蹤影。
謝尚書有些惶惶然,不知道新郎官遲遲不來意味著什麼。是定國公夫婦悔婚了?還是李慎執意不娶錦書?亦或是,李慎干脆不見了蹤影?沒有了新郎官,這婚禮,自然也就無法繼續進行下去了。
謝尚書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如果定國公府因為某種迫不得已的原因而悔婚的話,那他就將錦書帶到南邊老家去,讓她在那里嫁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然後給女婿很多金錢,給他們蓋一院房舍,作為錦書的嫁妝,這樣,想來夫家也不會對錦書很糟糕。
就在謝尚書下定了將錦書帶往老家的決心之時,只听得大門外鑼鼓喧天,嗩吶吹奏著歡慶的曲子,街上看熱鬧的百姓們直嚷著「新郎官來了!新郎官來了!」。
謝尚書喜出望外,一面高聲向著房里喊道︰「快給小姐蓋好蓋頭,準備上轎!」一面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前廳,對等候在那里的夫人說︰「快!快迎接二公子!」
尚書夫人雖然很不滿意自己必須為謝錦書的婚事奔忙,可一想,從此以後就再也看不見這個掃把星的女兒,覺得這樣奔忙還是值得的,于是也趕緊奔到大門外,準備迎接尊貴無比的定國公府的二公子李慎。
李慎翻身下馬,按照規矩給謝尚書夫婦行禮,慌得這兩口子趕忙還禮,並且激動地請他進去。
折騰了一番後,李慎終于帶領迎親隊伍返回定國公府。
謝錦書坐在花轎里頭,被顛得七葷八素。本來,她以為坐轎子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以前在電影電視里看見,那些坐著轎子的官員或者夫人小姐,都是一副儀態端莊很受用的樣子,想必那轎子一定很舒服。可沒想到,自己坐上去之後,就不是那麼回事了。轎身一顛一顛的,如同一輛老爺車行駛在交通不暢的鄉鎮小路,弄得她暈頭脹腦,極其不舒服。
好在路程不算太遠,只听得鞭炮齊鳴,花轎停了下來。喜娘和丫鬟扶著已經無法辨別東南西北的謝錦書下了轎子,往大門走去。
謝錦書只覺得自己周圍有很多看熱鬧的人——也不奇怪嘛,一個傻子做新娘子,還是給赫赫有名的定國公家做兒媳婦,這個熱鬧,不看白不看!
謝錦書只能看見自己腳下約莫一尺見方的地方,而且主要還是自己穿著大紅繡鞋的雙腳。沒辦法,只能跟著喜娘和丫鬟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跨過了火盆,彎了無數次腰,磕了無數個頭,謝錦書盼望著,能听到以前電視里常見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這一套禮儀。
倒不是她急著做新娘子,而是這一套程序完成之後,她就能找一張床好好睡一覺了,反正人家新郎官李慎也不待見自己,一定不會和自己共度春宵的。
可是遲遲听不見司儀喊這幾句,反而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連先前震耳欲聾的鑼鼓嗩吶聲也變得稀稀落落的,一點兒也沒有剛才的喜慶氣氛。
頭上遮著大紅蓋頭的謝錦書有些納悶,不知道是二十一世紀的電視劇把古代的婚禮儀式弄錯了,還是這場婚禮突然又發生了什麼變化。可是她沒辦法弄清楚這些疑問,只能由喜娘和丫鬟攙扶著,站在那里。
過了很長時間,突然又听見門外響起了鞭炮聲。緊接著,人們的驚嘆聲傳來︰「又來了一個新娘子!」
謝錦書更加奇怪,怎麼會又來一個新娘子呢?這個李慎,在搞什麼鬼?難道他把那個據說是和他差一點兒私奔成功的袁小姐也迎進門來了?可是不對呀,听說在古代,妾的地位很低,不能與妻一同過門的。
人們驚奇的議論聲愈來愈清晰地傳進了謝錦書的耳朵里。
「听說二公子不滿意謝家六小姐,反倒與袁侍郎家的千金情投意合。這不,弄出兩個新娘子來了。」
「是啊,我也早就听說了。二公子迎娶謝家六小姐的條件就是,同時迎娶袁小姐,否則,他就不去謝家。」
一個人不明所以地問道︰「那麼,誰為大誰為小呢?總要有個尊卑之分吧。」
另一個人說︰「那還用說?當然是謝六小姐為大了,畢竟人家是明媒正娶的麼。不過,就是她是正房也沒什麼用,一個傻子,哪里知道這些。到時候,做主的還不是袁小姐?」
「不過,一向養尊處優的袁小姐做了小,心里恐怕也不會舒服。」
……
听了這些議論,謝錦書心里五味雜陳。
她倒不是因為李慎在迎娶自己的同時又迎娶了其他的女子而心懷不滿,反正她對這個未曾謀面的李慎也沒什麼感覺,犯不著為了他吃醋,可是,這樣的公然挑釁和蔑視,使她不得不擔心自己今後在李家的地位。一般來說,一個古代女子,要想在夫家站穩腳跟,要麼就得有一個實力強大的娘家,要麼就必須得到夫君的真心疼愛。可是現在,尚書的地位遠不及定國公,自己是個傻子,丈夫的疼愛也別指望,這今後的日子……
還沒等謝錦書理清楚思緒,忽听得司儀一聲高叫︰「一拜天地——」
謝錦書無法抗議,因為此刻她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周圍有這麼多人,逃跑也是不可能的。
她一邊身不由己地被喜娘和丫鬟扶著彎腰行禮,一邊恨恨地咒罵自己沒骨氣,非要到這里來領受這番屈辱,實在有辱自己二十一世紀自主獨立的新女性形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