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李恆雖然只有十三歲,可是膽子很大,大概是因為定國公府的四位公子中間,他是長相最俊秀、最機靈、最能說會道、最會討人喜歡的一個,定國公對他喜愛有加,未免寵溺,于是這孩子有些無法無天。其實四公子李悟也很受父親溺愛,可由于他的生母彤姨娘對他管教嚴格,從小就不許他養成公子哥兒脾性,所以,年紀最小的李悟倒是謹遵禮法,不像三公子李恆這樣頑皮。
此刻,李恆看見自己闖了禍,非但沒有絲毫驚慌害怕,反而跳著腳拍著手嚷道︰「哈哈,傻子中招了,傻子中招了!」還挑釁地對謝錦書和秋雲說,「怎麼樣啊傻子,泥巴的味道不錯吧!」
袁夢雨一看三公子出頭露面替自己教訓謝錦書,不覺得意地一笑,不打算自己再出手,和雨荷站在一旁看熱鬧。
謝錦書雖然和府里的其他主子沒見過幾面,但她記憶力很好,所以,一眼就看清楚了,那個搞突然襲擊的混蛋就是三公子李恆。
謝錦書一個箭步沖上前,一把抓住李恆的領子,幾乎將他拎了起來︰「你干什麼?」
李恆大概沒想到一個傻子的反應會這樣快,沒在他預估的時間之外來找自己算賬。他被謝錦書一臉的暴怒嚇壞了,本能地掙扎著,想擺月兌謝錦書的手︰「本少爺還想問你干什麼呢,你快放我下來,告訴你,得罪了我,可沒你的好果子吃。」
李恆的女乃娘一看,果然出事了。她知道,雖然這位二少夫人是個傻子,但老爺和夫人疼得緊。在她過門之前,老爺夫人就叫管家李忠傳了話給各房的下人,不許對二少夫人不尊重。女乃娘謹記著這一點,所以剛才才阻止李恆和袁夢雨一起來這里。可是,她不過是一個女乃娘,雖然女乃大了三公子,比別的下人有些體面,可畢竟還得听主子的。現在一看自家公子惹了禍,趕忙上前阻止。
「三公子,趕快給二少夫人道個歉,說你是和她鬧著玩兒的。」女乃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李恆一向隨意慣了,哪里肯听女乃娘的勸︰「我跟她道歉!女乃娘,你可真是多事兒。」
「不管怎麼說,長幼有序,她是你的二嫂,你和她開開玩笑可以,但是這樣做有些不好。」
女乃娘生怕老爺夫人怪罪下來,自己又要替這個頑皮少爺頂罪。按照高姨娘的說法,少爺事情做得不對,是因為跟著他的下人故意將他往歪道上領。
謝錦書看明白了,這個三公子李恆,就是一個標準的紈褲子弟,吊兒郎當,不務正業,根本不懂得如何尊重別人。她憤怒地指著李恆的鼻子說︰「小子,你給我听好了,限你在五秒鐘之內給我賠禮道歉,否則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李恆看見謝錦書真的動怒了,也有些驚慌。他沒想到謝錦書的力氣會這麼大,緊緊揪著自己,任憑自己如何掙扎都掙月兌不了。現在,自己在她的手里,要是她狠揍自己一頓,那麼這場眼前虧就吃定了。
秋雲很擔謝錦書會在盛怒之下打了李恆。她也知道,這個三公子最受定國公喜愛,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動的。李恆八歲那年,剛好定國公接到一道聖旨,接旨謝恩後,定國公就陪著宣旨的公公去喝茶,叮囑管家李忠把聖旨收藏好。可是李忠剛好那天鬧肚子,一時內急,就把聖旨放在桌子上,去了茅廁。定國公送走宣旨的太監回來一看,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三公子李恆把聖旨展開來放在地上,並對著上面撒尿,而年幼無知的李悟和四小姐則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定國公嚇得魂兒都快沒了。敢這樣對待聖旨,除非是活得不耐煩了。他趕忙上前推開李恆,然後拿著被尿水浸濕的聖旨,去乾清宮跟皇帝謝罪。
那時候還是先帝在位,而且正好是他病得很重的時候。听了定國公的請罪之詞,老皇帝震怒得差點兒從龍床上跳下來。八歲的孩子,不算小了,多少也懂些事了吧,敢往聖旨上面撒尿,那是要殺頭的。定國公跪在地上,淚流滿面,懇求老皇帝看在他三十余年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份兒上,饒他的兒子不死,由他自己替兒子領這個死罪。
老皇帝左右為難。按照他的本意,他一定要殺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以下犯上的李恆,但是,定國公護犢心切,說他甘願替兒子去死。這就讓老皇帝不得不權衡當前的形勢之後再做決定。當時,他得了很嚴重的傳染病,盡管太醫們得到了命令,不得將他的病情告訴任何人,可是,那些皇子們和妃子們照樣有辦法知道這些。大家都知道,這老皇帝,沒幾天活頭了,雖然好醫好藥伺候著,可不定哪天就蹬腿了。于是前朝**一片混亂,全仗手握重兵的定國公和幾位老臣支撐局面,才不至于分崩離析。而在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中間,定國公,是他們的主心骨,要是沒有了定國公,那他們也會很快樹倒猢猻散的。
老皇帝忍著怒氣心想,殺了李恆,重懲李家,倒是維護了國家法度,可萬一定國公悲痛欲絕之下不管自己了,或者干脆投靠哪一個皇子弒君篡位,那他就是自己把自己推到絕路上去了。前思後想,給定國公罰了一年的俸祿、又將他杖責五十了事。
當然,那個罪魁禍首李恆,沒有受到任何處罰。定國公夫人在丈夫去了乾清宮請罪之後,十分擔心他就此回不來了,一時間急怒攻心,把氣撒在了李恆身上,罰他那天沒吃午飯,罰跪一個時辰,還打了他一個耳光。定國公回家听高姨娘說了這件事,竟然史無前例地和夫人整整七天沒有說話。
同僚們都很奇怪。定國公從不徇私枉法,對待其他七個兒女也嚴厲得有些過分,甚至不惜讓大兒子李怡在新婚三天之後就上戰場,並且讓李怡以一名低級校尉的身份沖鋒在戰場的最前沿,直到李怡憑著自己的本領做了將軍。對待二兒子李慎,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慎本身很有些才能,被兵部的官員器重,幾次要提拔他,都被定國公給擋了回去,理由就是他不能讓人家說,李慎是借了他的光才得到提拔。可偏偏對這個三兒子如此溺愛,都有些無法無天了。
由此,三兒子李恆往聖旨上撒尿,成為了定國公忠臣生涯中唯一的一個污點。
當下,秋雲飛快地從謝錦書手里將李恆救下,對謝錦書說︰「我們這就去和老爺夫人說。」
「哎喲,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袁夢雨很及時地堵住去路,「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麻煩老爺夫人,否則,自己找了不痛快,可別埋怨沒人提醒過你們。」
秋雲突然收回腳步。
謝錦書說︰「走啊,秋雲你怎麼不走了?三公子這樣對待我,我一定讓老爺夫人評評這個理!」
秋雲嘆了口氣︰「二少夫人,我們回去吧。」
謝錦書弄不明白,秋雲為什麼會突然變卦,不會是叫袁夢雨那番話嚇住了吧。
秋雲扶住她︰「回去以後我和你細說。」
謝錦書雖然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但心想秋雲不會騙自己的,于是只得滿肚子疑惑地跟著她往回走。
回到小院里,秋雲說︰「二少夫人,你不大出門,可能不知道這個三公子的事情。我跟你說啊……」把當年李恆往聖旨上撒尿的事情講了一遍。
謝錦書沉吟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兒啊。我說呢,定國公的其他三個兒子都不錯,怎麼就這個李恆,哪里像侯門公子,簡直就是強盜土匪。」
秋雲嘆氣道︰「所以說,這三公子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你想啊,連夫人在那樣的情況下,僅僅是罰了他一頓飯,打了他一個耳光,老爺都三天沒和他說話,這要是我們動了他一根手指頭,老爺會怎樣懲罰我們,還未可知呢。」
謝錦書惱恨地說︰「那麼,我就白受這份兒窩囊氣?」
秋雲繼續勸她︰「算了吧,二少夫人,要不然你還能怎樣呢?俗話說得好,退一步海闊天空,反正就是弄髒了臉,你也沒有受傷,就算了吧。我們還要在這里長住,得罪了這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太歲,今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袁姨娘已經拿你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再要是加上一個三公子,現在這份兒平靜,以後還有沒有,就很難說了。我早就听人家說,這個三公子,和他的生母高姨娘,都不是善茬兒,高姨娘仗著老爺喜歡,有時候和夫人都敢叫板,更別說我們了。」
謝錦書洗了臉,可是怒氣未消,她憤憤地想,李恆啊李恆,你可別讓我逮著了,要是有一天讓我抓到了你的把柄,我一定叫你向我磕頭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