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壓下滿腔憤怒。慢慢走到窗口,從窗戶的縫隙里觀察著相談甚歡的兩個女人,暗暗攥緊了拳頭。
……
龐之言將李慎安全送到定國公府,轉身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回家。走到半路,思忖了一下,又叫車夫掉頭往小水牛巷行駛。
來到謝錦書家門口,龐之言吩咐車夫先回去,自己則慢慢走上台階,想了想,叩響了門環。
謝錦書打開了門,十分驚奇︰「原來是龐公子啊,怎麼今天有空到我這里來?」
龐之言微微一笑︰「怎麼,謝小姐不歡迎我?」
「沒有沒有。」謝錦書急忙做了個「請」的手勢,「只是沒有想到龐公子會光臨寒舍。我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你了。」
龐之言一面隨著謝錦書往里面走,一面說︰「謝小姐恐怕把我這個被你吐了一身酸水的人都給忘了。」
謝錦書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那次的事情,實在是抱歉啊,我也不迫不得已,現在向你賠個不是。」
龐之言說︰「算了,都過去一年了。我說。你和李慎兄這一年過的,可真是太熱鬧了。」
謝錦書沉下臉︰「龐公子,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李慎,我不願意听到這個名字。」
龐之言呵呵大笑︰「那我要是說,今天我是專程來和你說李慎的事情,你是不是要拿大掃把將我轟出大門呀!」
謝錦書勉強笑道︰「那倒不至于。可是龐公子,我和定國公府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平靜,不想被任何事情任何人打擾。今天你來做客,我很高興,但是,如果你想說李慎的事情,那麼我們還是改天換個場合吧。」
龐之言收斂了笑容,直搖頭︰「謝小姐還不知道吧,今天李慎在我家里喝了個一塌糊涂,我把他抬到定國公府的時候,他還是人事不知呢。」
謝錦書垂下眼簾︰「這和我毫無關系。他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橫豎有袁夢雨關心呢,我已經不是他的夫人了,半點也管不著。哦,龐公子請坐。」
秋雲已經沏了茶過來,放在桌子上。
龐之言坐在椅子上,說︰「謝小姐可能不太了解李慎兄,他在我們這幾個朋友里面是酒量最好的,號稱千杯不醉,我們交往十幾年了,從沒見他喝醉過。更不要說喝得人事不知了。而且,定國公也是嚴禁他家的幾位公子喝個爛醉的。」
「那有什麼奇怪的?」謝錦書平靜地說,「哪怕是萬杯不醉的人,也總有喝醉的時候。」
「可是,謝小姐就真的不想知道,李慎是為了什麼緣故才把自己弄成那樣的嗎?」。
「我說過了,這不關我的事情。」謝錦書轉移了話題,「對了龐公子,令尊大人和令堂大人身體都還好吧。」
「你不要打岔!」一向笑眯眯的龐之言突然有些氣憤,「李慎正是因為你才喝醉的。我知道,他把你給休了,你不願意關心他,也沒有錯。可是,有些事情,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替李慎告訴你。」
「替李慎告訴我?」謝錦書啞然失笑,「他有話要跟我說,干嘛自己不說,非要找個人來傳話?難道我是老虎,會吃了他?」
龐之言的表情很嚴肅,嚴肅到有些沉重︰「人家是想和你說呀,可你不歡迎他。再加上他性格又內向,被你幾句話堵在那里,一肚子的話就全都說不出來了。」
「那麼,今天他在你家喝酒的時候,是托了你來傳話嗎?」。
「不是。」龐之言搖頭,「他喝多了,把我家一個長得和你有點兒像的丫鬟當成了你,對著人家說了很多話。」
「有這樣的事?」謝錦書覺得不可思議,「他都說了些什麼?」
龐之言又一次發揮了他的表演天賦,連比劃帶說︰「是這樣啊,他拉著那個丫鬟的袖子不讓人家走,嘴里喊著‘錦書,錦書,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還說要你別離開他。」
謝錦書嗤笑道︰「不是我離開他,是他休了我!他是不是把腦子喝糊涂了,顛倒了黑白!」
龐之言說︰「他還說,其實他已經不相信關于你和那個祝什麼明的謠言了,因為他在事後仔細想了想,認為你不可能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中秋節那晚的事情,仔細一想有很多疑點。而且,他專程去了一趟城南,悄悄打听了那位祝先生的品行和為人,認為你和祝先生之間絕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
「哦?」謝錦書看上去不為所動,「他還說什麼了?」
「他還說,本來他早就想當面和你說清楚,可一來沒有想好怎麼和你說。二來也是才打听到你的住處。」
「哼,要是有心的話,早就打听到了。一個三品侍郎,打听一個住址,會這麼難嗎?」。
「這你可就冤枉人家李慎兄了。」龐之言啜了一口茶,「他很內向,一般心里有事,輕易不給人說,而這一次,又是這樣重大的事情,他怎麼好弄得人人都知道他在打听你的下落。他是很好面子的,不想這件已經弄得滿城風雨的事情再被人議論下去。城西不比城南,這里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差不多彼此都熟識。而且,你住的地方又這麼奇怪,任誰也想不到,你有膽量住在這個鬧過鬼的宅子里。」
「那是他沒有用心找,要是用心的話,還能找不到?」謝錦書並不領情。
「我和皇上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查訪你的下落,皇上也派了人來悄悄打听,因為不好弄得大張旗鼓,可都沒打听到。你想啊,京城這麼大。人口又多,打听不到你,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他後來怎麼又知道了我住在這里?」
「還是李叔托人打听到的。他一告訴李慎,李慎就立刻到這里來找你,想仔細問你一些問題,和你一起把中秋之夜的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可是被你三言兩語就給嗆回去了。」
「然後他就跑到你家去喝了個大醉?」謝錦書覺得李慎也太脆弱了,這麼一點點事情都無法忍受,那自己在他家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委屈,還不得上吊八百回了。
龐之言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要是換了別人,李慎兄一定不會往心里去的。可是,他這一次面對的人是你,難免想不開。」
「他想不開?」謝錦書叫了起來,「我還想不開呢!自從嫁給他,我受了多少委屈?被他羞辱冷落不說,還曾經被他推了一把踫破了頭!還有這一次,又動手打我!我是不會原諒他的!絕對不會!」
「謝小姐,先不要這麼激動麼。我剛才不是說了嘛,他已經不相信那個謠言了。他跟我說過,那天晚上的事情,疑點太多了。比如說,你和祝先生,兩個人都衣著整整齊齊的,而且,祝先生的屋門大敞著。要是真有什麼事情,房門應該是從里面反鎖的才對。而且,你們兩個神情自若,根本不像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
「那他還一再追問我的守宮砂哪里去了。」謝錦書覺得龐之言是在騙自己,或者說,是在安慰自己。
龐之言說︰「那就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了,我作為朋友的責任已經盡到,告辭了。」
說完不顧謝錦書的挽留,大踏步離開了。
謝錦書呆呆坐在椅子里,問秋雲︰「秋雲,你說,這個龐公子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他不會是為了李慎在騙我吧。他和李慎的友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秋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龐公子在京城口碑很好,為人很正直,不會騙人的。」
「哼!」謝錦書不屑地說,「正直?正直還納妾?」
秋雲笑了︰「那是兩回事。龐公子非常喜歡漂亮的女孩子,可並不代表他就十惡不赦了呀!」
謝錦書說︰「也倒是啊。」心想,這個事情放在一個古代年輕官員身上,真的不奇怪。
秋雲又說︰「二少爺喝醉了,會不會有事啊。」
謝錦書想了想說︰「哼,就算他真的喝醉了,那也不關我的事。」
「可是小姐,」秋雲遲疑道。「二少爺才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啊,我們這樣不盡人情,連道聲謝都做不到,總不太好。」
「那有什麼辦法?」謝錦書翻翻白眼,「我總不能為了感謝他救了我一命,到定國公府去感謝他一番吧,恐怕那些人不會讓我進門的。」
「小姐可以托龐公子帶個話呀。」秋雲出主意。
「我不想再和定國公府有什麼瓜葛。」謝錦書冷冷地說,「我並不稀罕那個二少夫人的位置。」
秋雲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將剛才龐之言用過的茶杯拿在手里,又擦了擦桌子,默默轉身走了。
……
袁夢雨和高姨娘依然談興正濃,說完了謝錦書,又說起了另外的一些事情,絲毫沒有注意到李慎已經站在她倆的身旁。
高姨娘說得高興,頭上的簪子松了。她把簪子拿了下來,將頭發抿了抿,準備將簪子重新插回去,突然失聲驚叫︰「二少爺!你怎麼會在這里?」同時,手里的簪子「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蒼白得像是大白天撞著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