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娘的舅母雖然敢當著高姨娘的面指桑罵槐。可對于李恆這混小子,還是有三分懼憚。她知道。這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可十分淘氣,又仗著父母疼愛,一向無法無天。惹惱了高姨娘,或許她不敢吭聲,畢竟做了壞事理虧,可若是得罪了這位小太歲,那可不好辦。
于是,高姨娘的舅母不再說話,支支吾吾了兩句走開了。
李恆和高姨娘回到房里,問道︰「娘,剛才又有什麼事了?是不是他們又欺負你了?」
高姨娘嘆氣道︰「這兩天你舅爺不在家,他們越發不待見我,給我的飯菜都是涼的,有的都凍成了冰碴子,我氣不過說了兩句,你舅女乃女乃就指桑罵槐的。唉,恆兒,都怨娘沒腦子,只知道一味地爭強好勝。看夫人病了,對謝錦書做當家夫人不服氣,又被袁夢雨灌了幾句迷魂湯,竟然不知道天高地厚,跟著她害人。如今落到這個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
李恆雖然頑劣成性,可對于生養了自己的親娘,還是很有感情的。本來,對于父親不準他來看望親娘,就已經非常不滿,現在一看一向養尊處優的親娘淪落到如此境地,不覺辛酸︰「娘,你且放寬心忍耐幾年,等我十八歲之後能獨自出來過活了,就把你接走,省得在這里受他們的鳥氣。」
高姨娘搖搖頭︰「恆兒,經過這一番事,以前很多看不開的事情,娘如今也能看開了。以前,娘只想著自己在定國公府地位卑賤,雖然生了你,可仍然只是一個小妾,所以,我一心要抬高自己的地位,以至于走火入魔,最終害人害己。恆兒,听娘的話。改一改你這頑劣的性子,好好讀書上進,像你大哥二哥那樣,為李家爭口氣,為娘爭口氣!」
李恆不明白自己的娘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淨說些以前從來不可能說的話。又想起自己親娘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都是因為謝錦書的緣故,不由得怒火中燒︰「娘,不是你不好,這都怨那個謝錦書,要不是為了她,你也不會被趕出家門。娘,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了這口氣。」
高姨娘搖搖頭︰「恆兒,你听娘說,我落到今天這一步,不怨天,不怨人,只怨我自己。所以,你也不要怨恨任何人。以後,在家里好好讀書,照顧好你妹妹修媛。娘就是死了,也瞑目了。」高姨娘說著,掉下淚來。
李恆一瞪眼︰「娘,不要說這種喪氣話,什麼死呀活呀的。娘,恆兒要你好好活著,活到我接你去享福的那一天。」
高姨娘說︰「娘年紀大了,不用你操心,你要是心里還惦記著我這個娘,就听娘的話,好好讀書,以後等到能夠自立門戶了,替你妹妹找個好人家。你們兄妹倆要是過得平安,娘也知足了。」
李恆覺得娘越說越不像她自己。以前,她都是努力地往上、往上、再往上,盡管知道爭不到夫人的位置,可還是盡量把自己能打壓的人都打壓到自己腳底下,可今天是怎麼了,說出的這些話,不像是她說的,倒像是夫人說的。
李恆雖然很納悶,可心里惦記著要收拾謝錦書的事情。二哥李慎雖說去了朱大人那里查案,可也不是每個時辰都要待在那里,要是他惦記著謝錦書,一定能想辦法請假出來。所以事不宜遲,得抓緊時間把謝錦書趕出去,給她一個大難堪。再說他也不敢在這里多作停留,怕這里多嘴的人嚼舌頭,于是又安慰了母親幾句。匆匆走了。
臨走的時候,特意當著很多人的面踢翻了一個凳子,指著舅女乃女乃的房間大聲吼道︰「你給我听好了,以後好好對待我娘,要是我娘再掉一滴眼淚,我燒了你們的房子!」
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
高姨娘辛酸地看著兒子離去,隨即叫道︰「來人!」
李恆的威脅言猶在耳,丫鬟婆子們不敢怠慢,趕緊進屋來,畢恭畢敬地問她有何吩咐。
高姨娘說︰「我要沐浴。」
丫鬟婆子們很快抬來了一個大木桶,往里面倒了熱水,又撒了些梅花花瓣。
高姨娘試了試水溫,說︰「好了,你們都出去吧,我不叫你們,不準進來。」
丫鬟婆子們忙不迭地走出去,關好了房門。
高姨娘慢慢走到門口,將門閂拴上,進入木桶然後開始沐浴,出來後,換上了一件定國公曾經最喜歡的、說自己穿上以後嬌艷無雙的蜜色繡銀絲絲綢袍子,又拿了一塊白布,細心的擦干頭發。然後冷靜地拿出一根白綾懸上房梁,搬了個凳子站上去,將白綾的兩端系成死扣,試了試是否結實,又將頭伸進去,踢翻了凳子……
……
第二天,李慎沒能找到時間去看望謝錦書,因為他們被朱大人緊急召集到一處,商議破案事宜。
李恆早就從父親那里打听到這個情況,第二天天剛亮就派了常老七又一次來到謝錦書家門口,重新叫陣。
這一次。謝錦書不得不拄著雙拐親自出門,和這個自稱為拿著小水牛巷十九號買賣地契的金魚眼男子理論一番。
「這位大叔,」謝錦書忍住了對常老七的厭惡,盡量禮貌地說,「這所宅子,是我今年秋天花了五千兩銀子買下的,當時銀貨兩訖,這宅子原來的主人侯文增和我都在地契上按了手印,怎麼現在你說是你早就買了這宅子?別不是弄錯了吧。」
常老七「呸」了一聲,很沒禮貌地說︰「謝小姐,我看你是個女子,才好好跟你說話的,要換了別人,我根本不用來費這個口舌,直接沖進院子趕人就是了。」揚了揚手里的紙,「你看清楚了,這是我和侯文增買賣這宅子的地契,上面,他的手印,我的手印,清清楚楚,這是做不了假的。你要不相信,我們可以到官府去講道理,讓他們把侯文增叫來對質。」
謝錦書十分想不通,這個侯文增並不像個奸邪之徒,跟自己也從不相識,干嘛要做這種貨賣兩家的事情來為難自己。當初趙文濤介紹說,這侯家是正經生意人,她這才敢買他的宅子,可這一轉眼,怎麼全都變了。這所宅子——按照眼前這常老七的說法——在去年就已經賣給他了。
謝錦書對常老七說︰「常大叔,你稍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常老七知道她要去拿地契,心里好笑,卻裝作很通情達理的樣子說︰「那你快點兒啊,我可沒功夫等你拖延。」
謝錦書急匆匆返回院內,直奔自己的房間。打開床底下的一個箱子,從里面拿出一些衣服,然後拿出最底下的一個布包,打開來,取出里面的一個盒子。打開盒蓋,眼前的情形令她驚愕不已︰里面的地契,竟然不翼而飛!
謝錦書記得很清楚,自己明明將地契放在這里的。
她從來沒有亂放東西的習慣,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都是用完之後立刻放回原處,不至于下次要用的時候到處亂翻,這也是她在二十一世紀養成的好習慣。可是,地契怎麼會不翼而飛?難道家里來過賊?又一想,不可能啊,自己腳受了傷,整天不出房門,就算是夜里睡著了,屋里進來盜賊,總會有所察覺吧。
心慌意亂之下,謝錦書不得不將房間里所有的櫃子箱子抽屜打開,亂翻一氣,希冀找到那張要命的地契。可是,地契就像是長了翅膀飛走了一樣,謝錦書翻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它的蹤影。
謝錦書絕望地坐在床沿上,絞盡腦汁地回憶著,自己會不會將地契放在了別的地方。
就在這時,秋雲慌慌張張跑進來︰「小姐,那個常老七在門外叫罵,說堂堂尚書府的千金不要臉,訛詐他一個平頭百姓的房產。說得很難听,門外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
謝錦書不得不暫時放棄尋找地契,重新來到門口。
果然,門口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謝錦書挺納悶,這些人以前怕這里鬧鬼,從不到這里圍觀,今天是怎麼了,不怕鬼了?還是因為現在是白天?
常老七一看她出來,立刻來了精神,對周圍的人群拱手道︰「諸位父老鄉親,我常老七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只是這謝小姐仗著自己是官宦人家,太欺負人了。這個宅子,是我去年就跟侯家買了來的,因為侯家人說他們還要從這里搬走一些家具,請我耐心等待,我這才沒有馬上就搬進來。可誰想到,竟被這位謝小姐霸佔了去。難道,官宦人家就可以不講道理嗎?就可以隨便欺負我們這無權無勢的百姓嗎?」。
常老七的窄臉上充滿了正義。
這小水牛巷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對官宦人家有著天然的敵意和抵觸,雖然他們也知道,這常老七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他們更願意譴責謝錦書。這也不能怪他們不明辨是非,誰叫謝錦書的父親是二品尚書呢?
一時間,人們紛紛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