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書實話實說︰「皇後娘娘讓我給她設計四季服裝。」
「這麼說來。你這丫頭倒有些本事。」穆夫人啜了一口釅釅的紅茶,慢悠悠地說,「你設計的衣服,皇後都能滿意。」
謝錦書謙虛地說︰「其實,也不過是皇後娘娘體恤我罷了,否則,我設計的衣服,哪里能入皇後娘娘的法眼?」
趙文濤接過話來︰「是啊,都是我們小人之心,妄自揣測娘娘的意思,以為娘娘一定會重重地治錦書的罪,所以才打擾了穆夫人的清淨。」
穆夫人笑了︰「這倒沒什麼,我這里太冷清了,有人來做做客也好,省得他們幾個陪著我這老太婆,天下之事一概不理會,都要變成傻子了。」
謝錦書偷偷打量過去,拿不定主意她到底多大年紀,只是覺得她保養得很好,皮膚白皙緊致,尤其是那雙手。手指修長細女敕,一點也不像她自己說的「老太婆」。又見她和藹可親,也不禁活躍起來︰「穆夫人說哪里的話,您一點也不老,最多也就四十歲。」
穆夫人和幾個僕婦都哈哈大笑。看來,皇後的這位姨媽家里很有民主氛圍,不論主僕,都能開懷大笑。
穆夫人說「你這丫頭真會說話,我要是還在四十歲就好了,只可惜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謝錦書驚訝不已,沒敢再吭聲,可心里忍不住嘀咕︰這穆夫人也太夸張了吧,她有六十歲嗎?不會是在哄我吧。
穆夫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丫頭,我可從不騙人,而且,人人都會老,我也沒必要瞞著自己的歲數。行啦,閑話不說了,今天你們兩個到我這里來,看來我們是有些緣分的,這樣好了,也快中午了,你們要是不嫌棄我這里簡陋,就在這里吃頓午飯,如何?」
說完吩咐一個僕婦去準備飯菜,又向謝錦書和趙文濤笑道︰「我這里人口少,幾乎沒有訪客。一向不講究,你們不嫌粗疏就行。」
謝錦書靈機一動,說︰「穆夫人,您這麼熱情,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我在這里也是閑坐著,您這里僕人不多,不如我去廚房幫忙好了。」
穆夫人說︰「哎喲,你這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也會做飯嗎?」。
謝錦書不服氣地說︰「不會掌勺,洗個菜切個蔥還是行的。」
穆夫人說︰「你這丫頭倒真是有趣啊,和那些拿腔拿調的小姐們不一樣,怨不得趙公子肯為了你不辭勞苦找到我這里來呢?」
趙文濤坐在那里,剛好吃了一小塊酥皮點心,不知道是被點心嗆的還是被穆夫人的話驚的,竟然漲紅了臉直咳嗽。
謝錦書也被穆夫人的話弄得很不好意思,急忙解釋︰「穆夫人誤會了,我和趙公子只是生意上的雇佣關系,趙公子之所以為我奔忙,不過因為我是他家的一名股東罷了。」
穆夫人呵呵大笑︰「看看你們這兩個年輕人,我什麼都沒說呀,你們就急成這樣。」
趙文濤和謝錦書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算了,還是什麼都別說了,否則越描越黑。
謝錦書說︰「那麼穆夫人,我去廚房了。」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間爐火燒得過于溫暖的屋子。
……
走在石台階上,趙文濤問謝錦書︰「前面在穆夫人那里,你為什麼臉紅?」
謝錦書立刻反駁︰「那你的臉不是也紅了?」
趙文濤辯解道︰「我那是被點心嗆到了。」
謝錦書說︰「我那是因為屋子里太熱了。那個……其實現在已經開春了,不需要把爐火燒得那麼旺。」
趙文濤看著她說︰「是嗎?」。
謝錦書說︰「當然了。」想了想又說,「對了,我突然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你不是告訴我,今年從南邊采購的錦緞不是被火燒了嗎?」。
趙文濤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是啊,這對我們制衣坊今年春天的生意影響極大。」
「可是,你為什麼只是想到要做錦緞衣服呢?」
「因為購買錦緞衣服的主顧不是貴夫人就是千金小姐,她們有的是銀子來買這種貴重的衣服,要是做成了布衣服,她們還嫌配不上她們的身份呢。所以啊,」長嘆一聲,「今年春天,我們的制衣坊只能做些便宜的布衣服,賣給那些中等人家的女子,多少賺些銀子,聊勝于無吧。」
「可是你忘了,連皇後娘娘都穿布衣服了。」
趙文濤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說……做一批布衣服,就像你給皇後娘娘做的那樣?」
謝錦書開玩笑道︰「趙公子還不笨麼,我才一說,你就明白了。你說得不錯,我就是要做一批布衣服,在京城獨樹一幟,說不定,能得到那些闊太太小姐們的青睞呢。」
「可萬一她們不喜歡。那麼多衣服,豈不都要砸在手里?」趙文濤不無擔憂地說。
「你忘了?」謝錦書看著他,「有皇後娘娘給我們做廣告呢。」
「廣告?」趙文濤疑惑地問,「這是什麼東西?」
「這意思就是說啊,一國之母都穿布衣服了,那些夫人小姐們還不得爭相效仿啊!」
趙文濤恍然大悟︰「你倒是會打如意算盤。不過,還是謹慎一些好,先少做一些,看行情好了再說。」
「還是你能沉得住氣。」謝錦書心想,不愧是趙家龐大產業的少東家,不像自己這樣,看到一點點希望,就以為前途一片光明。不過,還是沉穩一些好,免得自己市場預測不準,賠了本錢,到時候,自己那點兒分紅,還不夠賠的呢。
……
日子過得飛快,仿佛只是一眨眼,京城就變得滿目新綠,柳條兒爆青了,草芽兒鑽出了被春雨滋潤得酥軟的泥土。碧桃花開得嬌艷而熱鬧,南歸的燕子忙著築巢,一會兒飛到屋檐下面,一會兒箭一般插入雲霄。小孩子們換上了明快的春裝,連腳步都變得輕盈起來,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跑來跑去,笑嘻嘻地听著大人們並不嚴厲的斥責。
這一天,正是三月十一。
一大清早,趙家制衣坊就忙得不可開交。趙百萬夫婦和趙文濤親自上陣,接待蜂擁而至的貴夫人和小姐們。
昨天,程皇後穿著謝錦書設計的細棉布衣服在宴會上亮相以後。在宴會上為瓦剌王妃和公主作陪的夫人小姐們都被這件別致而素雅的衣服給吸引住了目光,就連瓦剌王妃和公主都對這件衣服贊不絕口。
趁著皇後高興,一個離皇後座位最近的一品誥命夫人悄悄問她︰「皇後娘娘,您這件衣服是宮里的司制房做的嗎?怎麼以前沒見他們走過這樣的衣服?」
皇後因為穿著這件獨一無二的棉布衣服,不僅成功地「素」壓群芳,而且博得了皇帝的贊賞,皇帝當眾夸她知道節儉,為國分憂,不愧母儀天下。盡管外面那件羅衣上瓖嵌著東珠和水晶,可是,比起後宮其他佳麗們來說,那已經是非常樸素的了。那些嬪妃們,無一例外都穿著最貴的面料,戴著最豪華的首飾,一個個爭奇斗艷,弄得皇帝眼楮有些花,很不舒服。尤其是惠妃,因為自恃為皇長子生母,更是艷麗無比,光是耳朵上墜著的那對耳環,據說就值一萬兩銀子。當皇帝知道這個價錢後,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
總之,由謝錦書設計、由柳樹莊妮兒的母親和姨母制作的這件衣服,在宴會上引起了轟動效應。
皇後達到了吸引皇帝目光的目的。
而謝錦書則達到了用皇後給棉布衣服做廣告的目的。
當然,程皇後不無得意地告訴那位誥命夫人,自己這件衣服,是趙家制衣坊做的,因為沒人告訴她,這件衣服其實出自兩名村婦之手。謝錦書本來想邀請妮兒的母親和姨母加盟趙家制衣坊,她認為,憑著她們的手藝,一定會成為趙家制衣坊的首席裁縫和繡娘。可是人家姐妹倆不相干,只想過自己的清淨日子,謝錦書說得口干舌燥許以高薪人家也不為所動,最後只得作罷。
于是,三月十一這一天,無數的夫人千金來到趙家制衣坊。指定要購買棉布衣服。趙文濤不禁後悔自己過于謹慎,要是听了謝錦書的話多做一些,現在就不會這樣手忙腳亂了。
趙百萬夫婦照例樂得合不上嘴。
趙夫人在接待那些貴婦人小姐的間隙,向趙百萬努嘴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這個謝六小姐,就是個聚寶盆,天生有旺夫運。哎呀,只是這李二公子不知道珍惜,把這麼一件寶貝給趕出了家門,真是不長眼吶!」
趙百萬悄聲說︰「我可告訴你啊,定國公府早就有了接她回去的意思,李二公子這些日子幾乎天天都在小水牛巷,你可別惹是生非,妄想跟公侯人家搶兒媳婦。」
趙夫人說︰「可現在謝六小姐已經被他們休了。既然已經休了,那人家再嫁誰,他們也管不著。」
「但是,我隱隱約約听說,」趙百萬將嘴湊在趙夫人的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
趙夫人立刻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呸呸!你听那些人胡說。」又思忖道,「不過,這話說的,也有些道理。俗話說的好,無風不起浪,恐怕,這個謝六小姐還真沒那麼簡單呢。」
「所以啊,你可要注意,以後少在文濤面前‘謝錦書’長‘謝錦書’短的,免得人家本來沒那個心思,讓你給領歪了路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