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姨娘笑道︰「正因為都是自家人。才給二少夫人送這件禮物的,祝你和二少爺情比金堅,永結同心。」
說著,從盒子里拿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放在謝錦書的手心里。
謝錦書推辭道︰「彤姨娘,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彤姨娘將紅寶石按在謝錦書的手心里,又將那只手緊緊握住︰「二少夫人,這是我的一片心哪,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我知道,我只是個姨娘,比不得正室……沒什麼好東西拿得出手,也就這一件,能上得了台面……」
謝錦書沒想到彤姨娘會扯到這個上去,忙說︰「彤姨娘,千萬別這樣說,在我心目中,您也是我的長輩。好吧,你的這片心意。我收下了。」
彤姨娘這才重新展露笑顏︰「多謝二少夫人。」
謝錦書又問︰「咦!怎麼不見悟兒和修媛,你沒帶他們兄妹兩個來嗎?」。
「在先生那里學功課呢,等一會兒就來。」
話音剛落,就听門外歡快的聲音由遠及近︰「二嫂回來啦!在哪兒呢?」
這個還略帶些稚女敕童音的女生,是四小姐修媛的。
「別慌,二嫂就在屋里,你慢些跑,小心別摔倒了。」這個正處在變聲期的少年,就是李悟了。
謝錦書趕忙迎出屋外︰「悟兒,修媛。」
修媛歡快地飛奔向她︰「二嫂,你可回來啦,我都想你了!」
看到蝴蝶一樣輕盈活潑的李修媛,謝錦書眼前又晃動起高姨娘的影子,雖然高姨娘是咎由自取,可留下這個沒娘的孩子,也很令人唏噓。不過看這情形,修媛在彤姨娘這里並不缺少母愛,一臉陽光,沒有失去母愛的孩子常見的沉默寡言和抑郁。
李悟畢竟已經是十三歲的少年了,加上本來就持重,不似修媛那樣感情外露,但也能看得出來,對于謝錦書重返定國公府,也是異常高興的。
「悟兒見過二嫂。」有板有眼地施了一禮。
謝錦書差點兒被逗笑,這悟兒還真被彤姨娘教育得彬彬有禮。臉上尚有些未月兌的孩子氣,而一舉一動又這麼鄭重其事,叫人覺得有些「小孩兒學大人樣」。
……
沒有了爭長論短的人。謝錦書在定國公府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樣,過得波瀾不興,直到定國公府的三少爺從軍歸來。
謝錦書屈指一算,李恆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已經由以前那個頑劣不羈的少年長成了一個膚色黧黑的高大男人。
而且听說李恆在軍中混得不錯,好學上進,吃苦耐勞,已經由一名普通的士兵升任為從五品武毅將軍,性格內斂了許多,話也很少,讓謝錦書看不出來,他的沉默,是因為真正成熟了,還是因為六年光景都未能磨滅的仇恨。
察覺到了她的的不安,李慎不動聲色地握住妻子的一只手,稍稍用力捏了一下,並用目光告訴她︰不要怕,一切有我。
謝錦書只得暫時放寬心,叫女乃媽將一歲的兒子抱過來給三叔看看。
原本謝錦書打算自己哺乳,因為听原來的女同事們說,自己哺乳的孩子。和母親感情深厚。可夫人不同意,說大戶人家的少夫人哪里有自己喂孩子的,不成體統,並早早就找好了女乃媽,謝錦書無奈,只好順了她的心意。不過好在這位女乃媽並不是她想象中的中年婦女,而是一個二十七八歲左右、長得極干淨清爽的一個女子,身體敦實,膚色潤白,看上去很健康。而且她也很盡責,對待謝錦書的兒子,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謝錦書總算是放了心。
在家宴上,李恆平靜得近乎陰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見到李慎和謝錦書的孩子也沒有悲喜,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個上面浮雕出「長命百歲」字樣的金鎖,塞到孩子手里。
夫人說︰「好了吳嫂,先抱孩子下去吧。」
為三少爺李恆接風的家宴正式開始,定國公看到這個一向頑劣不堪的三兒子終于出息,也是一團高興,不停地問長問短。李恆倒也言行得體,一一作了回答。
第二天,謝錦書正在夫人房里檢視做針線活的僕婦送來的小孩衣物,突然看見跟著四小姐修媛的女乃媽慌慌張張跑進來︰「夫人,二少夫人。」
謝錦書抬起頭︰「張媽,什麼事情這樣慌張?」
「三少爺,他把四小姐帶出府去了。」
夫人說︰「那麼老爺知道嗎?」。
張媽搖頭︰「誰都不知道。」
謝錦書不禁責備道︰「你不是一直跟著四小姐嗎,怎麼跟丟了?」
張媽低頭道︰「二少夫人,奴婢實在攔不住三少爺呀。他硬是要帶著四小姐出去,奴婢哪里有他那把子力氣?,再說,他是主子,奴婢……」
「行了行了。」謝錦書焦急地打斷她,「那三少爺到底將四小姐帶到哪里去了?」
「奴婢問了,三少爺不說,只是陰沉著一張臉,抱起四小姐就上了馬。等到奴婢追出去時,他們已經跑出去很遠了。」
夫人大怒︰「這個恆兒,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怎麼不跟我和老爺說一聲就把四丫頭帶了出去?還騎在馬上,一個大家閨秀,拋頭露面,成什麼體統?」
謝錦書急忙勸導︰「母親,先不要著急,趕快派人去找。」轉頭問張媽,「三少爺騎馬往哪邊去了?」
「往西南邊去了。」
謝錦書出去叫來管家李忠,叫他火速派了七八個僕人,騎上快馬,朝西南邊追去。又吩咐道︰「三少爺可能是去高姨娘的墳前了,要是三少爺只是在那里祭拜,你們就先不要打擾,我隨後就到。李叔。給我備馬車!」
……
李恆將修媛緊緊抱在馬上,一路疾馳,一直來到高姨娘的墳前。
修媛已經嚇得連哭聲都沒了,戰戰兢兢任由哥哥將自己抱下馬,顫抖著問︰「三哥,這是什麼地方?」
由于高姨娘生前已被趕出定國公府,而且只是個妾,說到底就是定國公府的一個奴才,因此,身為她的親生女兒的李修媛作為定國公府的主子小姐,並沒有責任和義務來給她掃墓。而且因著厭惡高姨娘設計害人。夫人嚴禁李恆和李修媛去探望她。活著的時候都不許她見兒女,更別提已經死了。所以,李修媛都不知道自己親娘的墓地在哪里。
但是,她不知道,並不代表她的哥哥李恆也不知道。當初高姨娘給李恆留下遺言懸梁自盡後,被舅舅家的人胡亂葬在這里,既不是定國公家的墳地,也不是高姨娘娘家的墳地,類似于一個亂葬崗,只不過沒有那麼淒涼和凌亂。
李恆拽著妹妹修媛,穿過一個個墳頭,來到墓地中間,指著一個簡陋的墓碑,對她說︰「你知道這是誰的墳嗎?」。
修媛也猜出了幾分,畏怯地回答︰「是娘的?」
李恆譏諷地笑道︰「還行啊,總算你沒忘了自己還有個生你的親娘。」
說來也怪,四小姐李修媛雖然是高姨娘的骨肉,但從小就和夫人親近,也不是她刻意討好嫡母——因為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嬰孩,根本不知道嫡庶之分,只是處于一種天然的本能,總是伸出一雙胖乎乎的、粉女敕的小手,要夫人抱她。夫人本來是個菩薩心腸,將修媛視為己出,萬般疼愛,甚至超出了自己親生的三個女兒。所以,在修媛的眼里,她的母親,就是夫人,而她也一直將高姨娘稱呼做「姨娘」。
可現在見哥哥問自己,本想說「這是姨娘的墓」,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稱呼為「娘」了。
李恆和李修媛不一樣,他對自己的親生母親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看到自己的娘親孤零零地躺在這里,竟如孤魂野鬼一般,不由得心酸,而多年前剛剛听到娘親自縊身亡消息時的悲痛和憤怒也一齊涌上心頭。
「娘。兒子來看你了……」跪在那塊寒酸而淒愴的墓碑前,看起來已經成為硬漢的李恆竟然泣不成聲。
李修媛走過去,跪在李恆身邊,給娘親磕了三個頭,又勸哥哥︰「三哥,你也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如果娘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這麼傷痛,而是希望你生活得快樂。」
「是啊,你是很快樂!」李恆給母親磕了頭,點了香,恨恨地盯著妹妹,「我看你已經被他們給迷惑成傻子了!連自己的親娘是怎麼被人害死的都忘了!」
李修媛覺得哥哥的表情很是嚇人,小聲說︰「娘不是被誰害死的,是她自己和袁夢雨……」看李恆的眉頭越擰越緊,嚇得聲音越來越小。
「如果不是他們逼人太甚,我們的娘親會想不開走上絕路嗎?」。
李修媛不明白自己的這位哥哥為什麼一回到家里就要翻起這個舊賬。
盡管高姨娘死的時候,她年紀還小,可也懂得,自己的親娘是因為和袁夢雨聯手陷害二嫂才落得個懸梁自縊的下場。除了對自己的親娘偷偷同情落淚之外,李修媛不敢在人前——尤其是在夫人面前流露出半點思念親娘的意思。
而且對于謝錦書,她的感情也很復雜。一方面,她對這位被設計陷害的二嫂充滿了同情,另一方面給,又因她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親娘心懷怨恨。但是,她仍然選擇了做定國公府的四小姐,一個正正經經的主子。
原因比較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