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嗣失魂落魄地走過來,對浣青說︰「浣青,你的小姐,保不住了,你不要再惹是生非,跟我下去吧。」
浣青看了看一臉猙獰的袁天建,又看了看雙眼失神的劉承嗣,沒再說什麼,默默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跡,跟著劉承嗣走了。
來到無人處,浣青氣憤地說︰「老爺,小姐是您的親妹妹,難道您就眼看著她喪命而不聞不問嗎?」。
其實劉承嗣比浣青還要著急,可是,他能怎麼做?為了保護妹妹不惜與權勢燻天的表舅撕破臉皮?那麼,這麼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就白費了。他們劉家今天的一切,可以說都是這位表舅給的,要不是袁天建這麼多年明里暗里幫助他劉承嗣,那麼,他能做到參知政事這個位置上來嗎?劉承嗣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能有今天,一半,是自己的學識和努力,另一半,是因為自己有這麼一位深得皇帝信任的表舅。
浣青看劉承嗣半天不說話,急道︰「老爺,您還愣在這里干什麼,還不趕快去救小姐啊?」
「救?」劉承嗣苦笑,「怎麼救啊?反正,她和她的孩子,只能保全一個。這你是知道的。」
浣青哭著跪下來︰「老爺,浣青求求您,救小姐這一命吧,那位侯太醫既然有辦法將胎兒拿出來,那麼他也一定有辦法讓小姐活命。」
「浣青啊,你以為,如果救活了小姐,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喪命,還有活下去的心思嗎?」。
浣青說︰「只要先將她救過來,其余的事情,以後可以再說。可是如果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就是孩子平安出生,誰會像親生母親一樣照顧他疼愛他呢?老爺,浣青只是個丫鬟,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老爺是讀過書的人,一肚子學問,總不該做出這樣殘害手足的事情來。那天我和小姐都听到了,您和舅老爺之所以把小姐軟禁在這里,是為了有朝一日拿著小姐生的孩子去威脅定國公府。老爺,您怎麼能這樣做呢?小姐的孩子,是您的親外甥啊您真的忍心嗎?」。
劉承嗣艱難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嗎,可是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劉夫人一改平時天塌下來也不慌不忙的樣子,帶著兩名丫鬟急急奔過來︰「老爺,老爺,孩子取出來了」
劉承嗣面如死灰,浣青更是如遭到了雷擊一般,呆立在原地。
劉夫人流著淚說︰「老爺,雪嬌想見你一面。」
劉承嗣和浣青急忙來到劉雪嬌房中。
產婆們已經給孩子洗浴並換上了劉雪嬌早早就準備好的嬰兒衣物,粉粉女敕女敕的黃色。浣青想起劉雪嬌和自己一起邊做針線邊談論孩子未來的情景,眼淚又不可遏制地涌了出來。
劉夫人推了她一把︰「傻丫頭,別光顧著哭呀,你們好歹主僕一場,過去告個別吧……」哽咽著走出門去。
劉承嗣和浣青來到床邊,看見了已經單薄如白紙的劉雪嬌。劉承嗣心如刀絞,握住妹妹的手︰「雪嬌,你受苦了。」
劉雪嬌拼盡全力,露出一個淒慘無比的笑︰「哥哥,孩子取出來了,你和表舅,如願以償了。」
劉承嗣羞愧萬分,為了自己的懦弱︰「妹妹,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
「是啊,我是該休息了。」劉雪嬌頭發散亂,在枕頭上幾不可見地點點頭,「我累了,也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突然聲音高亢起來,「我死不瞑目啊」
聲音挾裹著三分淒厲、三分怨恨、三分猙獰和一分不舍,剛剛還暗淡無光的雙目突然蹦射出凌厲的光芒,令在場的人不寒而栗。
只有浣青沒有害怕,跪在床邊,哭泣著說︰「小姐,您放心去吧,浣青發誓,就是拼上這條命,也不叫任何人將小孫少爺奪走」
劉雪嬌含淚道︰「浣青,謝謝你,如果有可能,你一定要將小孫少爺交到三少爺手里,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
浣青痛哭不止。
劉承嗣明知妹妹這是回光返照,可仍舊違心地說︰「妹妹,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好好養身子要緊。」
劉雪嬌看著屋頂長嘆一聲︰「哥哥,听我一句話,收手吧。常言說得好,人在做,天在看,做壞事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以前,我剛剛嫁進定國公府,心高氣傲,一心想和謝錦書爭個高下,處處針對她,還不惜殘害無辜嫁禍于她,可是到頭來,謝錦書毫發無損,我卻落得個如此下場。所以哥哥,不要再和定國公府作對了,就當是……就當時給劉家的子孫們積一點德吧。」
劉承嗣看著仿佛被掏空了五髒六腑的妹妹,不禁悲從中來。
劉雪嬌又道︰「浣青,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最後一眼。」
浣青從產婆手里接過孩子,抱到劉雪嬌跟前。劉雪嬌拼命撐起身子,側頭親了一下孩子的小臉蛋,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還帶有幾分希冀,可是轉瞬間,復又黯淡下去,漸漸地,瞳孔放大,圓睜著雙目,身體變得僵硬,一動也不動。
浣青不顧一切地撲到劉雪嬌的尸體上,放聲嚎啕︰「小姐小姐不要丟下浣青一個人呀,不要丟下小孫少爺沒人疼沒人愛呀,你這一去,小孫少爺就沒有親娘了……」
可是,劉雪嬌什麼也听不到了,也許,她的靈魂正帶著深深的懺悔和無限的遺憾走向未知的黑暗或者光明。
正在這時,袁天建走了進來,一伸手︰「把孩子給我」
浣青下意識地將哇哇大哭的嬰兒緊緊護在胸前,警惕地看著袁天建。
袁天建看沒人配合他,加重了語氣︰「你們都聾了嗎?我說把孩子給我」看劉承嗣一動不動,只管看著劉雪嬌的尸體哭泣,厲聲道,「承嗣,你听沒听見我說話?」
劉承嗣從劉雪嬌的床邊慢慢站起身來︰「表舅,孩子,是雪嬌的,我絕對不會給你」
「你說什麼?」袁天建不相信這個多年來唯自己馬首是瞻的外甥會突然不听自己的話,氣憤地說,「承嗣,你要想好了,你這樣不顧後果,最後會後悔的」
「那就讓我後悔好了。」劉承嗣面無表情地說,「總之表舅,雪嬌的孩子,我是不會讓你踫一下的。」
袁天建氣得渾身發抖︰「承嗣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你要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劉承嗣慘笑著點頭道︰「我知道,我太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了,不用你來教我怎麼辦。」
袁天建示意身後帶來的僕人上前搶奪孩子。浣青看著那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漸漸逼近自己,只能往後躲。她不是怕自己有危險,而是怕不能信守對劉雪嬌的承諾。
突然,劉承嗣拔出佩劍橫在胸前,瞪著那些大漢︰「好啊,你們都過來吧,我不怕和你們同歸于盡。」
大漢們猶豫了,停住腳步,回頭用目光征詢袁天建的意見。
袁天建看劉承嗣態度堅決,也不敢私自處死眼前這個披頭散發一副拼命架勢的朝廷命官,只得悻悻地說︰「算了,都回去吧」
袁天建帶著人走了,劉承嗣一下子坐到地上,手里的佩劍也「 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對浣青說︰「浣青,袁天建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只要孩子任然在劉府,他就會想辦法搶走。」
浣青睜大了眼楮︰「那麼老爺,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好了,今天夜里,你就將孩子送到定國公府去。」
浣青不解地問道︰「可是老爺,我們為什麼現在不能送去,非要等到夜里?」
劉承嗣苦笑道︰「袁天建為了不讓我們將孩子送去定國公府,肯定早有安排,咱們這座宅子的各個門口,他一定都派人守住了,而且,只要我們抱著孩子一露面,他的人就會暗中追殺。我擔心啊,孩子還沒到定國公府,就已經……」
浣青听得毛骨悚然︰「舅老爺怎麼會這麼狠心?」
劉承嗣說︰「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你找我的辦法去做,不要怕。」
浣青點點頭︰「老爺,我不怕,只要能將孩子送到定國公府,我就是死了也願意。」
劉承嗣一笑︰「浣青,不要說這種喪氣話,不會要你死的。」
……
夜深了,袁天建派出的暗衛仍舊徘徊在劉府周圍,而不遠處,他們還有很多人,等待今天剛剛出生的那個嬰孩露面。
一個角門被悄悄打開了,暗衛們警惕地盯住了那扇門。他們的視力很好,在黑暗中,看見一個丫鬟懷中抱著一個襁褓,躡手躡腳地溜出門來,向四周看了看,快步向定國公府的方向走去。
兩名暗衛跟上了她,並且在一處僻靜的巷子里攔住了她︰「把孩子交出來。」
「孩子,什麼孩子?」丫鬟無辜地眨著眼楮。
暗衛不耐煩了,一把奪過襁褓,卻發現里面並沒有嬰孩,只是一個小枕頭。
「上當了」兩名暗衛推倒了丫鬟,飛快地回到角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