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子痛苦而隱忍的樣子,梁子軒十分不忍,大概下意識里,他已經認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女兒吧。
可是薛敏毫無同情之心,也許因為見多了流血和殺戮,她早就很少去憐憫和同情什麼了。現在,她想要的只是盡快弄清楚這個女子究竟是不是凶手,究竟是不是朱富的「娘子」,究竟是不是梁子軒和阿桑公主的女兒。最後一點尤其重要。如果這個女子真的是他們的女兒,那麼揭露白文月的行徑就不是什麼難事了。畢竟,血濃于水。
女子依然在沉默。
薛敏也不再提出問題。
梁子軒很想證實女子的身份,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也只好看著薛敏。
就在三個人都快忍受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時,薛敏突然開口了︰「我知道,你很想得到這顆珠子,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顆珠子絕不是你所說的普通的珠子。否則,你為什麼會深夜潛入我的房間來偷盜?」
也許是「偷盜」這個詞激怒了女子,她大叫起來︰「我根本沒有偷盜你說話不要這麼難听」
薛敏笑道︰「哦。不是偷盜,那麼你剛才舉動算是什麼?」
女子低了頭不語。
薛敏又說︰「既是偷盜,那麼我少不得要將你送到官府去了。」
女子輕蔑地哼了一聲︰「官府?」
「我知道,官府的大牢對你來說也許不算什麼,可是即使你能從那里順利逃月兌又有什麼用呢?你母親留給你的唯一的紀念物,你再也拿不回去了。」
女子突然抬起頭,雙眼含淚,死死盯住薛敏。
一旁的梁子軒再也忍不住了,想對那個女子說,我就是你的父親,可是被薛敏用目光制止。
薛敏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走到女子身旁︰「難道你想讓你母親的在天之靈得不到安寧嗎?她已經死得很慘了。而且,你不希望找到自己的父親嗎?」。
女子的表情變得極為復雜,眼看著就要失聲痛哭,可突然,她硬是將悲傷咽了回去,恢復了冷冷的樣子,淡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薛敏說︰「是嗎?這麼說來,應該是我們認錯人了。」一指梁子軒,「本來,我的這位朋友還以為你是他的女兒,因為你和他的妻子有幾分神似,可是現在看來,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姑娘,對不起了,是我們弄錯了,雖然我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深更半夜潛入我的房間試圖搶奪這顆很平常的珠子。」
說完,薛敏上前給女子解開了繩索︰「你可以走了。」
女子疑惑地看看薛敏,又看看依然用棉帽遮住臉的梁子軒,不相信他們這樣輕易就放了自己,竟遲疑著不肯邁開腳步。
薛敏催促道︰「走啊既然你並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麼,那就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了。雖然你偷盜在先,可這顆珠子也沒丟,我們也認錯了人,就算互相扯平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送你去官府。」
女子疾步走到門口,可是就在剛剛要出門的時候,突然收住腳步,轉過頭來問梁子軒︰「這位大叔,你說我和你的妻子有幾分神似,那麼請恕我冒昧,你的妻子是誰?」
梁子軒激動不已,正要開口說話,卻被薛敏截住。
薛敏說︰「這個好像與姑娘無關吧,不管他的妻子是誰,于姑娘你也只是路人罷了,而且他的妻子已不在人世多年,所以他不願意別人提到她。」
女子的眼楮里流露出了幾分痛楚和幾分無奈,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水霧。她趕緊別過頭去,以免讓薛敏和梁子軒看到她潸然而下的淚水。
可是她的失態實在是太明顯了,被薛敏和梁子軒盡收眼底。
梁子軒也哽咽起來︰「你這是何苦呢?難道你就不想找到自己的親人嗎?」。
女子好容易平復了情緒,問梁子軒︰「這位大叔,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就是你的女兒。」
「因為這顆珠子。」梁子軒用顫抖的手舉起了那顆似乎是透著靈性的、凝結著血淚的珠子。
女子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請你把珠子還給我吧,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紀念物。要是失去了它,我娘在天上會責怪我的……」
薛敏依然十分冷靜︰「這麼說,你承認自己是瓦剌部當年的阿桑公主的女兒了?」
女子泣不成聲地點著頭。
「既然這對血珊瑚耳墜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唯一的東西,那麼你為什麼會將它損壞,還弄丟了?按理說,這樣珍貴的東西,你應該視若生命才對啊」
女子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著薛敏,似乎全無招架之力。
薛敏並不為所動,而是接著問道︰「這顆珠子,是在一個凶殺現場撿到的。可是說來也奇怪了,那名死者是個未婚的男子,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從來沒有去過一個女子,怎麼會在他的屋子里出現這種女子身上的飾物呢?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顆珠子,是殺死他的凶手不慎遺落的。我撿到這顆珠子的時候,上面還穿著絲線,而且有著很明顯的被利刃割斷的痕跡。這就說明,凶手是個女子,戴著這對血珊瑚耳墜行刺,在搏斗過程中,不小心被死者削斷了耳墜中的一只,可由于是深夜,凶手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失落了一只耳墜,而是全力以赴殺死了那個人,然後逃之夭夭。」
說罷,薛敏靜靜地看著越來越慌張的女子︰「你說,我說得對嗎?」。
女子徹底崩潰了,幾乎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倚住門框,無力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薛敏微微一笑︰「這很簡單啊,是你的耳墜告訴了我這一切。也許,這是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不願意讓你再繼續做壞事,所以才會用這種方法告訴我事實的真相。」
女子的雙眼哀傷而絕望。
「你為什麼要殺死一個和你無冤無仇的人?」薛敏步步緊逼。她剛才所做的那一切,並不僅僅是為了讓梁子軒找到女兒,薛敏對這種事情並不關心,她關心的是凶手是誰。
女子沉默片刻,說︰「我只是個殺手,有人出銀子,我就肯替人家辦事。這沒什麼奇怪的。」
梁子軒驚愕得無以復加。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成為一個冷酷的殺手,而且殺人的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梁子軒十分痛心︰「盼兒,都怪爹爹不好,沒能好好照顧你管教你,讓你變成了這樣一個人。」
盼兒,是這個女子的名字。
當年,阿桑公主生下她之後,特意給她取名「盼兒」,意思是盼望自己的夫君、女兒的父親趕快回到自己身邊,一家三口人可以過上和沒幸福的日子。可惜世事難料,阿桑公主在痛苦憂郁中離開了人世,而她的夫君梁子軒也差一點兒被大火燒死,他們的女兒盼兒則因為忍受不了旁人的冷言冷和欺負,離開了唯一的庇護,飄蕩江湖,並且為了銀子在干著殺人的事情。
梁子軒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他是個讀書人,溫文儒雅,善良忠厚,對于盜匪殺手之類一向深惡痛絕。可是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成了那一類人。這使得他認為,都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盡到責任,沒有本領保護好自己的妻兒。
悲痛之余,梁子軒對薛敏說︰「夫人,既然我女兒殺人既成事實,那我也無話可說。雖然我十分希望和女兒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可我也懂得,殺人償命,所以,請你帶走她吧。」
說完,梁子軒轉過頭去,面壁流淚。
薛敏也有些難過,因為她畢竟不是鐵石心腸。可是她必須將梁盼兒送到李慎那里去由他處置。
薛敏不知道該和梁子軒說什麼,因為自己多少也是利用了他。雖然為他找到了女兒,可緊接著又要將他們父女生生分開。
深吸了一口氣,薛敏又問︰「那麼你的買主是誰?有無同謀?你還做過些什麼?如果你現在就能據實招來,我也許能替你說幾句好話,饒你死罪。」
梁盼兒冷笑道︰「夫人,你這話就說得不通了。我們做殺手的,絕對不能出賣買主,除非買主沒有付夠銀子。」
薛敏無奈搖頭︰「梁盼兒,難道你還想繼續做個殺手不成?」
梁盼兒用低沉的聲音說︰「幾乎所有的殺手,並不是生來就想做這一行,而是因為身不由己。」
薛敏听了這話不覺一怔,疑心白文月或者其他人用某種藥物控制了梁盼兒,使她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情。
這種情況在江湖上很常見。有的人為了控制別人替自己做事,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下毒,等毒藥發作的時候再告訴這個人,你中了什麼什麼毒,必須按時服解藥才能活命,當然,這種解藥也只有他才有,而且配方是保密的,外人決不會知道。然後,這個人就必須按照他的話去做,不得有絲毫違抗,否則就不給解藥。當然也有不甘心受控制的,但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為那些毒藥不太容易要人性命,但會令人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薛敏思忖道,難道白文月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