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經之後,程皇後帶領幾位嬪妃和白文月依次上香許願,然後去捐酥油燈。白文月記得太後的囑咐,提出來要替太後捐燈。一旁陪侍的淨雲師太听見,急忙笑道︰「既是太後捐燈,那可怠慢不得,需得鄭重其事才行。這樣吧,請這位夫人——」因為看見白文月穿戴的並不是宮里的服飾,「隨貧尼到里面來。」
白文月暗喜,心想終于可以不用在程皇後和麗妃的眼皮子底下不自在了,于是趕緊跟隨淨雲師太,轉過幾道幔帳,來到里間。
里間地方比外面要大兩倍還多,供奉著一尊釋迦摩尼像和金剛菩薩的雕像。那尊釋迦摩尼像雖然沒有外面的釋迦摩尼銅像那樣大,卻是一整塊壽山石雕琢而成的,在酥油燈的光芒籠罩中流動著柔和肅穆的光輝,令人肅然起敬而又心懷悲憫。
淨雲師太引著白文月和兩名宮女重新淨手,然後開始捐燈。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白文月怎麼也點不著那盞酥油燈的燈芯,而且還在慌亂之下差一點兒點著自己的手。淨雲師太提議讓兩名宮女代勞,可是白文月哪里敢?這要是讓太後知道了,豈不是會責怪她雖佛祖不敬、對太後她老人家不忠嗎?這兩名宮女是鐘太後特意派來陪她上香的,若是她們回去一說,自己可沒有辦法向太後交待。
點不著酥油燈,白文月腦門上的汗都下來了。盡管她不太相信鬼神之說,可是總點不著酥油燈也太奇怪了。大殿里門窗緊閉,不會有風吹進來,而且酥油燈的燈芯較之平常的燈芯更加粗大,沒有理由點不著啊?
白文月慌亂之下顧不得講究,抬起一只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忽而又看見了四周供奉的雕像。並不是所有的雕像都是慈眉善目的,有的簡直猙獰可怖,尤其四十大金剛和幾位羅漢的雕像,面目奇特,表情怪異,有得怒目圓睜,有的極盡嘲笑,還有的似是喊冤帶屈,用一種復仇的目光看著白文月。就連那座壽山石的釋迦摩尼雕像,都似乎突然沒有了剛才的慈悲之色,而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盯著她。
白文月不禁打了個冷戰。淨雲師太看見,問她︰「夫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隨即吩咐兩名宮女,「你們去告訴皇後娘娘,就說這位夫人身體不舒服。」
不等白文月細想,淨雲師太已經催促著兩名宮女出去了。
白文月覺得這間後殿的氣氛十分詭異,連同淨雲師太,都仿佛十分陌生。她不安地說︰「淨雲師太,我是有點兒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等晚一些再來替太後點酥油燈。」
淨雲師太冷冷地說︰「那怎麼行啊?難道太後吩咐下來的事情還得等夫人你身體舒服了才來辦嗎?」。
白文月知道這雲霄庵屬于皇家,這里的歷屆住持都是皇後或者太後親自挑選任命的,她們極有可能將自己點不著酥油燈的事情弄得後宮人人皆知,所以眼前這位淨雲師太是得罪不起的。
想了想,白文月從胳膊上褪下一只赤金鐲子,悄悄塞到淨雲師太手里︰「師太,我今天真的病得很厲害,不適合來捐燈,請師太行個方便。」
淨雲師太笑著掂了掂鐲子的分量︰「好吧,夫人先請回去也行,不過稍事休息後還得來點燈。」
白文月趕緊道了謝,向兩名宮女走過的幔帳走去。可是奇怪了,那些幔帳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堵木牆,將她擋在了這間大殿里。她急忙回頭問淨雲師太,但是淨雲師太已經不知去向。空蕩蕩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不,還有那些雕像,若有所思地研究著她。
白文月慌亂不已,然後借著微弱的燈光,想在木牆上面找到出口,可竟是徒勞。那堵木牆雖然看上去不是很厚,但上面竟然連一條縫都沒有,這可怎麼出去呢?
正在白文月累得氣喘吁吁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了「噗嗒、噗嗒」的聲音。白文月回頭一看,差點兒嚇得魂飛魄散。眼前竟然出現了三具僵尸,四肢僵硬地、一跳一跳地向自己跳過來。再仔細一看,那三具僵尸不是別人,正是朱富、朱貴和那個老太監。
白文月嚇得說不出來完整的一句話︰「你你……你們……你們是從……從哪里來的?」
三具僵尸並不回答她,而是繼續向前跳著,幾乎撞到了她的臉上。
白文月大叫一聲,躲到了香案後面。
那三具僵尸頓了頓,動作笨拙地繞過香案,又向她跳過來。
白文月只好又從香案下面爬了出去,遠遠離開三具僵尸,試圖找到一個出路逃出去。可是那三具僵尸的速度很快,包抄到了她的身後,並且將她堵死在一個角落里。
白文月三魂去掉了兩魂半,顫抖著聲音道︰「朱富,朱貴,余公公,你們不要來找我啊。又不是我殺了你們的,是老鄭干的。全都是老鄭干的」
可是從對面牆角里又跳出來一具僵尸,正是老鄭。老鄭陰冷著聲音,無限委屈地質問白文月︰「白小姐,你才是幕後主使,我也是冤死的啊」
白文月心想,我不是叫老鄭去殺死梁盼兒嗎?怎麼他會出現在這里,而且也成了僵尸?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老鄭已經跳躍著來到眼前。白文月抱住腦袋,拼命大叫︰「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老鄭听話地站住︰「白小姐,你叫我去殺梁盼兒滅口,可是梁盼兒比我厲害多了,我不是她的對手,結果被她殺死了。」老鄭一副死不瞑目的架勢。
白文月上下牙齒打著戰問︰「梁盼兒的武功不都是你教出來的嗎?」。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老鄭很滑稽地回答了這樣一句。「還有啊,白小姐。明明是你叫我去殺那些人的,怎麼剛才你不承認,全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我這可都是為你在做事啊本來我還在想,你對我恩重如山,給了我榮華富貴,還想著即使死了也要保護你,讓你實現讓謝錦書徹底消失的願望。可現在看來,你一點兒都不值得我這麼做。所以我決定……」
白文月覺得自己的心由于劇烈的跳動快要破碎掉,強撐著問道︰「你決定什麼?」
「我決定讓你也去陰曹地府,我要跟你好好講清楚道理,想殺謝錦書的人是你不是我」
白文月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很不雅觀地坐在地上,也不顧衣裙已被弄髒。她抱著腦袋喃喃自語道︰「你們都來找我索命是吧?你們都來找我索命是吧?」話音未落,突然抓起離自己最近的一盞酥油燈向那幾具僵尸拋擲過去。因為她想,既然鬼魂都怕明火,那麼僵尸也應該差不多,先嚇走他們再說。
可是僵尸一偏頭躲過了那盞燈,繼續機械地向白文月跳過來。
白文月有迅即抓起另一盞酥油燈,沒頭沒腦地扔到僵尸的隊伍里。僵尸們很是靈活,左躲右閃,竟然躲過了這次襲擊,而且之後白文月又如法炮制,將大殿里幾乎所有的酥油燈都扔的亂七八糟,可是命中率依然為零。
白文月累得氣喘噓噓,可不敢停下,因為那四具僵尸依然筆直地向她所在的方向跳過來,而且已經形成了四面包圍的包圍圈,而她白文月,就像是甕中之鱉,任人宰割了。
趁著白文月直喘氣,朱富跳到了她的面前︰「三少夫人,你為什麼要殺了我?我都是照你的話去做的呀,為什麼你要害死我?」
朱貴也湊上前來控訴道︰「是啊三少夫人,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下此狠手?我們兄弟倆死得真冤哪」
余公公也哀嚎著︰「三少夫人啊三少夫人,我只是給他們兩個引了個路而已,可你為什麼也要取我的性命?」
白文月絕望地叫了起來︰「好啊,你們都來吧,來取我的命給你們報仇雪恨吧反正我不怕,等到我做了厲鬼,我一樣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又呵呵冷笑,「不錯,你們之所以落到這個地步,都是我一手促成的。可是誰叫你們財迷心竅的?你們不死,誰死啊?比如朱富你,要不是貪財,就不會答應我的要求,還有老鄭你,要不是貪圖我能給你榮華富貴,你為什麼如此替我賣命?」
四具僵尸哀鳴著圍攏過來,眼看著就要將白文月撕成碎片。
忽然,淨雲師太的聲音傳了過來︰「善哉善哉,一切皆是孽緣啊」
隨著她一甩拂塵,那些僵尸頓時放開白文月,慢慢退去。
白文月仿佛在汪洋之中看見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快速爬到淨雲師太腳邊,拉著她的衣襟︰「師太,你剛才去哪兒了?扔下我一個人在這里,嚇死我了。」
淨雲師太嘆了口氣︰「夫人,你身上的冤氣太重了,難怪有冤魂來索命啊」
「可有破解之法?」
「有倒是有,只是需要的時間較長,怕夫人等不住啊。」
白文月痛哭流涕︰「我不怕時間長,我不怕時間長,只要能遠離那些鬼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