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上去傷感而疲倦︰「我這個皇帝做得是不是很失敗?連最好的朋友都會背叛我。」
李慎急忙請罪︰「臣萬死。」
謝錦書說︰「陛下,請恕臣婦直言,並非李慎忘記了以前的友誼,而是自古以來君心難測,所以他不敢向陛下坦陳一切。」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即使你們不向我坦陳一切,我終歸也會發現的,比如說現在,我已近發現了你自認為很隱秘的這個藏身之處。」
謝錦書急忙說︰「這都是臣婦的主意,與李慎無關。」
皇帝點點頭,示意李慎站起來︰「李慎兄,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為什麼會因為謝錦書的緣故不肯納妾,在這樣的時刻,也許只有她,才會挺身而出攬下所有的罪責,讓你安然無恙。」
謝錦書平靜地說︰「陛下這話說得不對,並不是臣婦願意將所有的罪責攬到自己身上,而是事實如此。既然陛下今天已經發現了這一切,那麼就請您公正地看待這件事情。這件事,從頭至尾,其實都是臣婦的主意。京城之中所有的人都知道,定國公府的二公子是個怕老婆的人,連偏房都不敢娶,那麼在臣婦的一再堅持下,他做出一些措施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看向李慎︰「李慎兄,你何其有幸啊,能娶到這樣一個女子。」一抬手制止了想要說話的李慎,「李慎兄,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你們夫妻倆都在替對方著想,都想自己承擔一切,讓我饒恕對方。」
李慎愧疚道︰「陛下,臣大膽欺君,請陛下降罪。」
皇帝長嘆一聲︰「李慎兄,你為什麼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如果我真想降罪于你,那麼今天,我就不是一個人前來了。」
李慎和謝錦書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他們不知道皇帝是怎麼找到這里並且沒有被人發現,更不知道皇帝做出這樣的低姿態,是真心想饒恕他們,還是想套出他們的話再作打算。說不定,他已經控制了定國公府,帶了人馬守候在假山外面,只等李慎和謝錦書坦白後,立刻將他們捉拿歸案。而且李怡夫婦說不定也因此而已經成為了階下囚。
想到這里,李慎和謝錦書不約而同地驚慌起來,要是這樣,定國公府的滅頂之災就已經來臨了,任何人都逃月兌不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結局。可是他們又不敢問皇帝,問他究竟什麼意思,只得暗暗觀察著他的眼神和臉色,想揣測出他真正的用意。但是很遺憾,李慎和謝錦書雖然都算是十分擅長察言觀色的人,可竟然無法從皇帝波瀾不興地臉上看出任何意圖。
皇帝閱人無數,李慎和謝錦書的這點心思,他早就看出來了,但他沒有點破,只是從袖子里慢慢抽出一卷東西,遞給李慎。
李慎急忙接了過來,只看了一眼,就大驚失色,趕緊拽著謝錦書一齊跪在地上,手捧著那卷東西,朗聲道︰「臣李慎接旨。」
謝錦書也嚇了一跳,雖然不情願,可還是跟著李慎一齊跪下︰「臣婦謝錦書接旨。」
皇帝笑了︰「別弄得這樣隆重其事的好不好?這里不是皇宮。」又示意李慎和謝錦書打開聖旨。
李慎慢慢打開了聖旨,和謝錦書匆匆掃了幾眼,不覺喜上眉梢。原來皇帝早就打算原諒他們了,不追究定國公府任何人的責任。喜悅過後,又不禁為自己小人之心揣度皇帝此次前來的用意而暗暗慚愧。
皇帝了然一笑︰「李慎兄,六妹,你們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的親戚,我怎麼可能忍心將你們投進大牢呢?前面那樣做,也是生氣你們不肯告訴我實情。但凡你們肯私下里跟我說一聲,倒出你們不得以這樣做的苦衷,我也不會一怒之下失去理智,又加上有的人整天在我耳邊說壞話,我才會想給你們一點教訓。」
謝錦書實在忍不住,叫了起來︰「陛下,你弄錯了吧,這哪里是只給了我們一點教訓,我差點兒連命都沒有了。」
皇帝一點兒也不驚奇︰「這個我知道,我還出手救了你一命呢,否則你早被毒死了。」
謝錦書突然想起了自己被打落筷子的情景︰「難道是陛下一直隱身在暗處幫助我?」
「我只幫了你那一次,剩下的事情,我並不知道。」
謝錦書覺得一個皇帝偷偷模模跑到自己管轄的監牢里去很不可思議︰「陛下是一國之君,想去刑部大牢,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麼,為什麼不叫人知道?」
皇帝哼了一聲︰「我要是光明正大地去了,可能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待你的嗎?」。
「陛下所指的‘他們’是誰?」謝錦書馬上發問,希望皇帝說出白大人的名字。
皇帝早已洞悉謝錦書的心思,反問道︰「我知道,白大人是做得不對,按照刑律,應該可以治罪了。可是白夫人向太後哭訴,說自己已經失去了女兒,不能再失去夫君了,太後心軟,答應她保白大人平安無事。」
謝錦書擔憂地說︰「可是白大人肯善罷甘休嗎?這一次他平安無事,說不定日後會變本加厲地害我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打算將他調離京城,到山東去任職。」
李慎與謝錦書磕頭謝恩。
皇帝說︰「我先回去了,六妹也可以不用繼續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聖旨你們拿好。」
謝錦書立刻抱緊了那道救命符。
李慎笑話她︰「前面還說自己不怕死,現在卻將聖旨抱得這樣緊。」
謝錦書分辨道︰「我是怕如果我死了,就再也看不見承業了。」
李慎的眼楮里閃現出淚光。
皇帝趕緊說︰「行了,你們夫妻兩個有體己話回去再說吧,總不是打算在這里待一輩子吧。」
謝錦書咕噥道︰「要是不得已,那就只好待一輩子了。」
李慎和謝錦書陪著皇帝走出了洞口,卻一眼看見夫人帶著李怡夫婦、李悟和修媛兄妹倆和彤姨娘跪在地上。再細細一看,他們的頭發和衣服都已經濕了,原來天空中正在下著蒙蒙細雨。
皇帝大驚︰「李夫人,李愛卿,薛將軍,你們快起來吧。」
李怡說︰「微臣不知陛下駕到,未曾迎接,真是太不應該了,請陛下責罰微臣的疏忽吧。」
皇帝笑道︰「行了,不必弄這些虛禮,朕已經原諒了他們——」向身後看了看,「你們也別跪著了,都起來吧。對了,听說李夫人前一陣子病了,現在怎麼樣啊,好一些沒有?」
夫人說︰「多謝陛下記掛,臣婦的病已經好多了。」
皇帝對這灰蒙蒙的天空嘆道︰「定國公這一走,一晃幾個月過去了。本來應該早些讓大公子襲了這個爵位的,可沒想到府上又出了著許多事情,耽擱了下來。現在天氣也暖和了,朕打算過幾天就舉行儀式,正式封大公子為定國公,現在府上總算清淨了,你們也趕緊準備準備吧。」
謝錦書又大著膽子追問了一句︰「陛下,請恕臣婦愚鈍,臣婦還不知道陛下打算怎樣處置袁公子。」
皇帝微笑道︰「那麼依六妹所見,朕應該怎麼做呢?」
謝錦書不假思索地說︰「臣婦認為,袁公子雖然曾經偷盜夜光塔,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這一次,他離開日本國,也有落葉歸根的意思,而且臣婦不敢隱瞞陛下,袁公子已經回到京城多日,但只是想平平安安生活罷了,根本沒有去想過夜光塔事情,所以,臣婦懇請陛下寬恕他,讓他能在自己的家鄉過完一生。」
「你們說呢?」皇帝沒有回答謝錦書,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李怡夫婦和李慎。
李怡說︰「啟稟陛下,如果我泱泱大國連這點容人的氣度都沒有,豈不是惹人笑話?而且據臣所知,袁公子是因為他的義父受人陷害才帶著其女兒回到京城來的,以臣看來,他只是想找個安身立命之處罷了。」
皇帝說︰「既然李愛卿也這麼認為,那麼朕就放了袁鶴。」又嘆息道,「不知袁大人的在天之靈,會不會責怪朕這麼狠心。」
……
袁鶴終于被放了出來,香紀子跟著李慎夫婦將他接了出來。
在刑部大牢,一看到袁鶴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香紀子忍不住抱住他哭了起來,也不嫌他衣衫髒破。
袁翔和袁翊也來看望了袁鶴。他們說,本來他們打算花銀子救他出來,可不想皇帝突然下了恩旨,不再追究他當年的過錯。不過,前面說好的那個願意代替袁鶴坐牢的人,他們還是送去了一萬兩白銀。
謝錦書不禁瞠目結舌。一萬兩銀子啊,說送人就送人了。
李慎又問道︰「有一件事我始終沒有弄懂,你們曾經去刑部大牢看望袁鶴,可為什麼要將他的眼楮蒙上?害得我當初還以為你們想害死他呢。」
袁翔笑道︰「我們的這位大哥一向孤傲,此番突然落難,弄到那步田地,一定不希望有人看見笑話他。所以我們才會央求一個牢頭將他的眼楮蒙上,以免他尷尬。」
李慎和謝錦書想起來了,袁鶴與他們兩個並不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他們的母親對袁鶴不好,所以袁鶴對他們也有些隔閡,以前並無多少來往。不過經過這件事,袁家兄弟三人倒是親密了不少。袁翔和袁翊還主動提出來要將袁鶴接到他們的住所去,好好養身體。可袁鶴拒絕了,說自己生母的墳塋就在京城,他想一直守護。
袁翔和袁翊不再勉強,而且看袁鶴身邊也有香紀子照料,于是留了很多銀子給他們,很快離開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