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雲行 卷二 非常道 八四,送禮

作者 ︰ 無雙

來到祁岳峰,小夜並沒有如嘴上所說那般先去拜見李長秋。而是先到了曲林苑。

她來祁岳峰的借口主要是念兄,當然應該先來這里。

謊話不能僅僅只用嘴說,還要用行動去證明。

于是小夜便在秦列的屋子前戚戚哀哀的表達了一番思兄之情,非吵著要兩名宗紀衛隊的弟子給她破除禁制讓她進去屋里看一看,兩名宗紀弟子莫可奈何,只好蹩腳的陪她在曲林苑里做了回戲。

雖然是做戲,卻也不能太過,呆了一會兒,小夜便緩步朝著祁岳峰頂朝瀾殿而去。

路程不長,小夜卻走了許久,她手中捏著裝蛋的儲物袋,垂著頭慢慢走在林間小路上,在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宗紀弟子看來,便是還沉浸在剛剛的傷懷之中。

而她卻是另有所思,說實話,她並沒有把握能叫李長秋收下這枚蛋,畢竟,李長秋不蠢。

這世界上並沒有蠢人,蠢的,只是自以為聰明。

她並不覺得她比李長秋聰明,人家活了多少年?她才活了多少年?人家見過的人只怕比她吃過的米還多。她的這點小小把戲,人家早在百年前就會耍了,所以她這點心思,李長秋自然不會看不出來。

她能獨自將那枚獸蛋取回來?他給秦列下了咒,秦列因他而死,她取到蛋了會傻里傻氣的拿來獻給他?

別說他是李長秋,只要是有腦子的人便都能想到這些問題。

所以,她要怎樣才能讓李長秋與這枚魚目混珠的蛋結下靈契?

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眼前陽光忽然一盛,已經走出了林子,她抬眼看向建立在山巔的寬闊廣場和龐大殿宇,微微眯了眯眼。

廣場上空無一人,空寂開闊,高梁巨柱的殿堂橫立在廣場一側,氣勢懾人,這一處便是李長秋地位的象征,也昭示著他超群的實力,這樣龐大厚實,就算是李長秋與那個蜘蛛蛋締結了靈契,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實質的影響,只是讓他不能擁有其它靈獸而已,並不能削弱他的實力,所以就算這次成功了,她也一樣是打不過他。

擰著儲物袋,小夜步入廣場的石地,就算依舊打不過李長秋,她也不會放棄這個打擊他的機會,單單只說他對秦列下手這一點。她就勢必要跟他沒完。

她慢慢走在寬闊的廣場上,打量著眼前偌大的朝瀾殿,面對這座宮殿,就仿佛是面對著李長秋一般,她在此處顯得有多渺小,在李長秋面前便有多渺小,且不說能強過李長秋,現在的她有什麼是能與李長秋相提並論的呢?修為,法力,勢力,財力,見識,心狠手辣,老謀深算,最後乃至年紀,一一比下來,她除了太女敕了些,好似就沒什麼能比得過李長秋了。

那麼,就從太女敕這點下手吧。

小夜仰頭看了看朝瀾殿的碩大匾額,抬腳踏上了朝瀾殿的石階。

空曠寬敞的大殿里,李長秋正坐在朝瀾殿正殿中間的高位上打坐。童子向他稟報外面來拜見的是小夜的時候,他猛的睜開眼,神色凝重的思慮了好一會兒,才叫童子去傳了小夜進來。

小夜緩慢的從殿門口走進來,其間抬眼看了李長秋幾眼,走到近前,微微垂著頭給李長秋行禮問安︰「弟子小夜,拜見師尊。」

「不敢當,」李長秋稍稍理了袖擺,「你現在是拜在太阿掌門的座下,老夫怎敢高攀你這個弟子?」

「噢,」小夜客套話都沒說,直接改了口︰「小夜見過李長老。」

李長秋瞬間擰了擰眉,嫌惡的看了小夜一眼︰「你今日來拜會老夫,所為何事?」

小夜听他這樣問,心中暗罵,果然是個老奸巨猾的老東西,明明看到她驚訝的要死,偏偏還閉口不提離木峽的事,看來他是想試探一下她今天來見他是為了什麼,既然他不提,那她也不講,看誰急。

小夜睜著一雙大眼望著李長秋︰「是這樣的師尊,自從弟子去到博翼峰之後,心中時常感念師尊對弟子的教誨關懷,每每想起,不禁淚濕青衫,所以今天特地向掌門師尊請了準,過來探望師尊。」

「虧得你有心了。」

小夜說的自己都惡心了。也無怪乎李長秋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兩人心照不宣,于是便繼續惡心了下去︰「只恨弟子不能侍奉師尊左右,對師尊的教導之恩無以為報,只能為師尊準備了一些微薄禮物,聊表弟子感激之情。」

一邊望著李長秋說著一邊將手伸進儲物袋里去取東西,一不小心伸錯了口袋,伸到那個裝蛋的儲物袋里,手指被燙了下,立馬抽了出來,趕緊的換了個口袋,取出一盒丹藥來,雙手遞到李長秋面前,恭敬的道︰「弟子的一點點心意,還請師尊笑納。」

這所謂的禮物,就是上次崔長老遣陸笙送來給李長秋,李長秋當即轉手給小夜的那盒,小夜現在又臉不紅心不跳的拿來送給李長秋,可見其臉皮之厚。

不過李長秋看都沒看,倒是旁邊的小童子上前來給她接了過去。

抬眼的時候瞧見李長秋目光從她腰上掛的兩個儲物袋上瞥過,小夜趕忙將李長秋的注意里喚了過來,「師尊。」

李長秋遂抬眼看她。

小夜略微猶疑了一下,說道︰「其實……弟子今天還有一事。想勞煩師尊。」

「何事?」

小夜看著李長秋,開始打擦邊球︰「弟子想去家兄屋子里取一些東西,但是許久沒有見到家兄,無法進入他的屋子,听說,師尊手上有可以破除禁制的玉符,所以想請師尊借弟子用一用。」

听到這話,李長秋沉眼看了看小夜,而後漫不經心的問了句︰「是嗎?」。

「是。」小夜也不知道李長秋問的是什麼是不是,那個也不重要,重點是。她在說謊,李長秋不信,便對了。

小夜應聲之後,便許久再沒听見李長秋有所反應,對于秦列的話題,這老家伙不應該沒反應才是啊?等了片刻,她覺得奇怪,抬頭看了看李長秋,見他依舊坐那兒看著她,一動不動的連眼神也絲毫沒有變換,整個人好似定住了一樣的奇怪,她便問了聲︰「師尊?」

李長秋自然不會對秦列的話題沒有反應,剛剛听到小夜提到秦列她便已經做出反應了,他瞬間就將元神凝形從軀體里分離了出去,去大殿外詢問了跟隨小夜同來的兩名宗紀弟子一番。

真人修煉到元嬰,元神便可以不依賴任何法器與肉身分離,比自己修為低的修士察覺不出來,李長秋就是趁著這片刻的時間,問到了小夜來祁岳峰的真正目的,那兩個宗紀弟子原本是事外人,自然是知道什麼便答什麼,于是告訴李長秋小夜是剛剛才從離木峽出來,向掌門請準來祁岳峰的理由是給她哥哥收拾遺物。

听了兩名宗紀弟子的說法之後,李長秋那張老臉上頓時就露出笑意,看來這丫頭好似是真的來找他討鑰匙的,而且,秦列好似是真的死了。

只是,秦列若是死了,這丫頭為何要跟他說是許久沒有見到過秦列?李長秋捋著胡子,問道︰「你許久沒有見到你兄長?你不是同他一起去離木峽了嗎?」。

小夜不知道李長秋剛剛去詢問了外面的宗紀弟子,對于李長秋忽然進入正題感到很是詫異,她還以為要打許久的擦邊球呢,怔了怔,答道︰「我,他讓我先回來了。」

「你何時回來的?」

「回來好久了。」

「可是老夫听說,前幾日掌門才派人去離木峽尋過你。」

「啊?」小夜眨了眨眼,垂頭不言。

李長秋略帶嘲弄的笑了笑︰「何必對老夫撒謊?你是近日才回來的吧?」

小夜低著頭。諾諾的應了聲︰「……是。」

「你一個人回來的?」

「嗯。」

「秦列呢?」李長秋捋了捋胡子,漫不經心的問︰「你剛剛才回來,怎麼可能許久沒見過他?」

李長秋裝蒜,小夜裝蔥,「我是好久沒見過他了呀。」

「你們同去離木峽,難道不是在一起?」

「師尊啊,他去地下……」小夜慌忙抬頭看著李長秋,頓了頓,又說道︰「他去那個地方的時候,跟我說要我在上面等他,還說要是半年之內他沒有回來的話,就讓我先自己回來,這不,都過去大半年了,他還沒出來,所以我就自己回來了。」

李長秋神色略為變換了一下,心想難道她說許久沒有見到秦列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她與秦列一同去過地底?

他垂目看了小夜一眼,說道︰「看來你絲毫也不關心你兄長,他去了大半年沒有出來,你也不去找他,來祁岳峰見老夫,竟也沒說讓老夫派弟子去尋他?」

「這個……」小夜給李長秋問住,半響沒答出話來。

李長秋冷笑了聲,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小夜身前,「你是根本就不關心他呢?還是,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關心了?」

小夜下意識的抬眼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道︰「師尊不是不能進入離木峽麼?所以弟子一時間沒有想到可以向師尊求救的,師尊真的可以去那蜘蛛洞救他?」

听到蜘蛛洞的時候李長秋動了動眉梢,轉過頭來盯著小夜︰「你也去過蜘蛛洞?」

小夜否認︰「沒去過。」

「你沒去?那半年之期剛到的時候你怎麼不出來求救?卻是直到現在才出來?難道,你不是跟秦列一起被困在蜘蛛洞里?」李長秋緩緩踱了兩步,忽然一把扯過小夜腰間的那一個儲物袋,將里面的蛋抖了出來,「你要是沒去過蜘蛛洞,那這個是什麼?」

小夜猛的一驚,作勢就要去拾起地上滾動的蛋,卻被李長秋一把拉住。

在看到那蛋的一瞬間,李長秋眼神閃爍了一下,他施法將小夜定在原地,自己則湊到那蛋近前,轉來轉去,仔仔細細的看了半響,看得出他很是激動。

這是自然的,太阿掌門看到這個蛋的時候表情都有變動,何況是這個想蛋想了這麼多年的老頭?

李長秋將那蛋拾了起來,一邊在大殿里踱步一邊將那蛋翻來覆去的看了老久,小夜被定身動也不能動,只有一對眼珠子緊張的隨著李長秋轉來轉,只怕她比李長秋還要激動的多。

走著走著李長秋又忽然停在小夜身前,盯著小夜問︰「你不承認你去過蜘蛛洞,就是怕老夫與你搶這個東西?」

李長秋果然對這蛋有所懷疑,這老不死的活的時間長,老而彌奸,深思熟慮慣了,事事喜歡推敲,他現在肯定懷疑她這次來的目的與這蛋有關,沒準他已經想到了她就是故意要把這蛋給他瞧見的,于是小夜瞪了李長秋一眼,而後又看了那蛋一眼,說了句打進門以來唯一的真話︰「怎麼會呢師尊,這只是個蜘蛛蛋而已。」

她不是怕他搶,是怕他不搶。

李長秋凝目看了小夜一會兒,語氣略帶質疑︰「蜘蛛蛋?」

「是啊,」小夜盯著李長秋手中的蛋︰「蜘蛛洞里除了蜘蛛蛋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蛋?我只是隨手撿的一個,師尊要是喜歡,就送給師尊好了。」

「隨手撿的?」李長秋看著手中的蛋,語氣有些輕淡,卻又有著濃郁的質疑味道。

這顆蛋看上去就不是普通的蛋,隨手能撿的到麼?

「當然是隨手撿的了。」小夜卻是說的十分肯定,「師尊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看嘛,那蜘蛛洞里到處都是這樣的蛋。」

「到處都是這樣的蛋?」李長秋忽而嘲諷的笑了笑,「既然這樣,那老夫就笑納了,你自己再去那蜘蛛洞里撿一顆吧。」

「哎?師尊,師尊……」小夜慌不迭的叫換。

「怎麼?又舍不得了?不是你說送給老夫的麼?」李長秋問。

「其實,師尊。」小夜眨著眼楮急切的說道︰「那洞里有一顆與眾不同的蛋,比這個好的多了,您老要不,要不去撿那一顆吧?」

李長秋眯起眼,看了看手中的蛋,而後又盯住小夜的眼楮,問道︰「什麼與眾不同的蛋?」

小夜很是誠懇的告訴李長秋︰「那蜘蛛洞里有個熔岩的池子,池子中間就有一個蛋,比這個好多了,不信師尊可以去看看。」

李長秋再次看了看手中的蛋,喃喃自語︰「那個蛋還在?」

小夜眨眼道︰「嗯嗯。」

李長秋冷笑聲︰「那你怎麼不撿那個,反倒是隨手撿個回來?」

「不是不想撿,是撿不到啊,」小夜辯解道︰「那地穴里溫度可高了,師尊也看到了,以我的這種修為,根本就過不去,所以只能隨手撿一個回來了。」

李長秋用手托著蜘蛛蛋,在大殿里緩慢的走了幾步,確實,以小夜的修為是不可能取到那顆蛋,但是,他們取蛋之時並不一定只有她一人在。

踱了幾步,他彈指解了小夜身上的法術︰「好吧,若是那蛋真的還在,老夫便將這個還于你。」

小夜情不自禁的喜笑顏開,咧嘴笑了笑,她笑的是李長秋收了蛋,而在李長秋眼里就不知道是什麼意味了,李長秋側身看著小夜,撫著手中的蛋,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片刻,他開口說道︰「這個蛋的事,你且不要告訴別人,否則休想老夫會還你。」

小夜瞥了那蛋一眼,咬了咬唇,「哦。」

「你下去吧。」

「哦。」小夜看了看李長秋,這麼快就打發她走了?連地穴下的情況都不問一問?不過就算問了她也不會說實話,李長秋倒是明白的很。

她狀似心有不甘的磨蹭了一下,依依不舍的看了那蜘蛛蛋幾眼,緩緩的從朝瀾殿里退了出去,只留下李長秋一人站在原處,抱蛋沉思。

從朝瀾殿里出來,小夜彎著眼,仰頭望了望天,忽然覺得天空這般開闊湛藍,實在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回去吧。」小夜淡淡的招呼了兩個‘門神’一句,便御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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