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滿福听了她這一番話也有些不安起來,疑惑的看看綁在梧桐樹下的那頭牛,見它趴在樹蔭下,正悠閑的回嚼著草料,嚼的滿嘴白沫。那樣子,看上去很痛快很滿足,怎麼看也不像頭瘋牛嘛。
「二丫頭,陳老財家那個二小子,是不是跟你說錯了?瘋了的不是這頭牛,而是別的牛?咱家和陳老財家好歹也算本家,難道他還能來算計咱們不成?」陳滿福心存僥幸的說道。
「……」祁琪一陣無語。就陳老財那種視財如命外加六親不認的東西,算計起他親爹來眼楮都不會眨一下,還會因為和誰是本家就不算計誰?
不過,以現在陳滿福的這種心態,想要勸服他恐怕不太容易,所謂事實勝于雄辯,祁琪說了聲︰「爹,你等一下。」掉頭就去了屋里。不一會兒就拿出一個銅盆和一個鐵勺。
陳滿福看著她手里拿的這兩樣東西,詫異的問︰「二丫頭,你這是干嘛?」
祁琪笑道︰「沒什麼,我就是玩玩。看看這牛真瘋假瘋。爹,你讓一下。」
說著,忽然站在距離那牛較遠的地方,拉足架勢,「當當當當」大力的敲擊起銅盆來。登時,一陣聒噪而刺耳的聲音就在院中響起。
在祁琪敲銅盆之前,那牛還趴的好好的,一听到祁琪敲擊銅盆的聲音,卻忽然不安起來。先是東張西望了一番,然後猛的站起來,紅著眼楮,「哞」的一聲長叫,低了牛頭,瘋了似的向祁琪站的方向沖過來。
「二丫頭!小心。」陳滿福驚叫一聲,一下子沖過去護在祁琪身前。由于他沖擊的力量太大,祁琪一時沒防備,砰的一下被他撲倒在地上摔到了腦袋,手里的銅盆也當啷啷滾了出去。疼的她忍不住「哎呦」叫了一聲。
「怎麼了怎麼了?」王氏赤了兩只腳,一手拿著錐子,一手拿著只納了一半的鞋底子慌慌張張的跑出來,那鞋底子上還晃蕩著一截尺許長的細麻繩和一根明晃晃的鐵針。
當她一眼看見祁琪倒在地上,陳滿福卻壓在她身上的時候,把錐子和鞋底子往地上一放,忙忙的跑過來把陳滿福扒拉開,將祁琪一把扯起來,劈頭蓋臉的就沖著陳滿福吼了起來︰「你這個當爹的是怎麼回事?這是干什麼又是敲鑼又是打鼓的?你怎麼把二丫頭給撲地上了?」
「娘,不關爹的事,那銅盆是我敲的,我爹剛才是救我呢。」祁琪有些不好意思的扯扯王氏的衣袖解釋道。
「二丫頭,你真的沒事?」天氣不算很熱,陳滿福卻掛了一臉細密的汗珠。將祁琪扯到自己身邊,粗糙的大手小心的揉了揉她的後腦勺,看見那里並沒有鼓起來,這才長吁一聲,松了一口氣。
祁琪被他的大手在頭上這麼一揉,只覺得一陣暖流忽的掠過心頭。向他甜甜的笑了一下,道︰「爹,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說完,就撇頭去看那頭瘋牛。這一看,祁琪不由的一陣後怕,頭上的冷汗也冒了出來。
因為沒有了聲響,這頭牛現在已經慢慢安穩下來了,雖然它看上去還有些煩躁,卻總算不再亂跑亂抵人了。再看栓牛的那根麻繩,被那牛的大力拉的,已經磨的斷開了好幾股,只差一點點就會斷掉了。
假設祁琪剛才再敲上那麼幾下,這牛拉斷麻繩,只怕她立時就要血濺當場,結束她的這段穿越之旅了。
哎,看來,她還是低估了這頭瘋牛的力量。原來,剛才,她爹陳滿福簡直是在拿他的命換自己的命呀。有了這個意識,祁琪心里忽然就是一陣酸酸的。
陳滿福這時也看到了那股快斷開的麻繩,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害怕這牛不當心掙斷繩子傷了人,便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往那頭牛的身邊走去。祁琪見他一靠近那頭牛,忍不住就是一聲驚叫︰「爹,你小心。」
「沒事。」陳滿福故作鎮靜的說道。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的挪動到牛的旁邊,大手在牛身上撫模了兩下,安撫的拍了拍它的背。見它並沒有發狂,反而很是享受的甩起了尾巴。這才放下心來。將那麻繩解開,在樹上使勁繞了兩圈,然後狠狠的打了個死結。
做完這一切,陳滿福這才走到祁琪和王氏跟前,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對祁琪說道︰「好了,今天可千萬別敲盆子了。等你大哥二哥和你妹妹撿麥穗回來,也和他們說一下。」
「嗯。」祁琪有些後怕的點了點頭。老天爺,現在就是縣老爺叫她敲盆子,她也不敢守著這頭牛敲了。剛才這牛赤紅著眼低頭沖過來的樣子真是太可怕了。她估計,這牛,很可能以前受過驚,所以現在听到這種巨大的響聲就會發狂。
王氏擔心的瞅了二人半天,最後實在忍不住問道︰「他爹,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牛,好像有毛病?」
「嗯。」祁琪點點頭。沒等陳滿福說話,就心有余悸的將瘋牛的事跟王氏說了一遍。
王氏听了,立時皺起了眉頭,咬牙恨道︰「這還得了?陳老財這個狗東西真是把良心壞了,弄頭瘋牛借給人家。這要萬一出點事,可讓人怎麼是好?咱不借他的了,趕緊給他送回去。」
陳滿福為難的道︰「我剛去借的,現在又要給他送回去,這可讓我怎麼和他說?」
「怎麼說,就說牛瘋了唄!」王氏豎起眉毛怒道︰「你干脆啐他一臉,把瘋牛借給人家,虧他陳老財想的出來。」
「這可不行。」祁琪趕緊說道︰「娘,如果爹跟陳老財說這頭牛瘋了,萬一陳老財賴著這牛是在咱家瘋了的,讓咱賠他的牛怎麼辦?」
「是呀是呀。」陳滿福趕緊點點頭。
「那可怎麼是好?」王氏皺眉道︰「我說陳老財怎麼今天借牛借的這麼痛快呢。說不定他就是憋了壞要訛咱的錢呢。這可不是麻煩?」
祁琪眨眨眼楮說道︰「要麼,爹就說這牛爹用著不順手,恰好小龍家的牛他外婆已經派人給他送回來了,說明兒個要借給咱,所以咱就不借他的了。娘,你覺得這樣說怎麼樣?」
「這說法好。」王氏模了模祁琪的腦袋夸道。「這孩子,就是聰明。」說著,便催陳滿福給陳老財把牛送回去。
陳滿福听了卻猶豫了一下,期期艾艾的說道︰「可是,把牛給他送回去,明天我用什麼拉糧食上城呢?陳老三還急著要銀子呢。再說,這陳老財,也未必就是想訛咱的銀子。」
這個老爹!祁琪翻了翻白眼,往他身邊蹭了蹭,苦著張可愛的小臉,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嬌道︰「爹,你快把這牛給陳老財送回去吧。欠著三大爺家的銀子以後再給也不遲嘛。難道說那些人還真能過來砍人不成?這牛放在家里,我害怕嘛。」
「可是,人總得講信用,我一個大男人,答應了人家的事,就應該做到的。」陳滿福有些猶豫的說道。
講信用不錯,可是那也得分什麼情況不是嗎?明知道這頭牛危險還要用,那不相當于明知道一輛車的剎車壞了,卻硬要開著它進城是一樣的嘛。再說,就算這頭牛不會那麼巧的明兒個真就瘋了,明擺著人家要訛自家的錢財,如果自己還給機會讓人家訛。那可真是傻子了。
「爹……」祁琪拉長了聲音,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祈求道︰「爹,可是我真的害怕嘛。我怕我晚上會嚇得睡不著。」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長的又漂亮,小嘴又甜,當她用這樣楚楚可憐的表情看著自己祈求件什麼事的時候,估計很多人都不會拒絕的。更何況,這個孩子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陳滿福實在不忍心看到祁琪這樣的表情,忍不住嘆了口氣,模了模祁琪的小腦袋說道︰「好吧,那爹就給他送回去。」說著,跟王氏打聲招呼,便走過去將牛繩解開,牽了牛慢慢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