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報信的是劉望江,也就是劉小龍的爹。
事情是這樣的︰中午到了吃飯時間,王氏和祁琪見陳滿福還沒有回來,心里就開始胡亂猜疑起來。後來實在忍不住,便到村東頭的官道旁邊等著他。家里的另外三個孩子因為不知道瘋牛的事,所以就不是那麼擔心,還在家里興高采烈的猜測著自家老爹這次上城會捎帶些什麼好吃的回來。
王氏和祁琪坐在村頭的兩塊石頭上。王氏手里還拿著給陳滿福納的一只鞋底,每扎兩針,就抬起頭向官道那邊張望一下。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祁琪也是根本就坐不住。在那塊石頭上坐不了二分鐘就站起來往遠方瞅瞅。
王氏見祁琪一忽兒坐下一忽兒站起的,忍不住嗔道︰「二丫頭,你這瞎轉悠什麼?轉悠的我頭都暈了,在這坐著又不是看不到,你來來回回的躥什麼?難道你爹還能不回來?」
「就是,」祁琪勉強笑道︰「我爹肯定能回來,城里又不可能有人閑沒事敲盆子。那牛還能瘋了不成?」說完這句,她見王氏的臉色唰一下陰了下來,一時後悔的差點咬了舌頭。
王氏卻沒有說話。低著頭拿錐子繼續扎那鞋底子。不知怎麼,這一錐子卻死活扎不進去了。王氏一時惱怒,使勁一用力,錐子一偏,尖銳的錐子頭一下子扎在她的手指上,那指頭瞬間就冒出了血珠,疼的她忍不住「哎呦」一聲。
「娘,娘,你怎麼了?」祁琪吃驚的跑過來,拿起她的手指放在眼前觀察。
「沒事,不小心扎了一下。」王氏從祁琪手中把手抽回來,頹喪的將那鞋底子和錐子往旁邊石頭上一放,將那根冒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著,忍不住長嘆一聲,抬頭問祁琪︰「二丫頭,你說,你爹會不會真出事了?那牛……娘真不放心。」
「不會不會。應該……不會吧。」祁琪有些不大確定的安慰她。
「對,肯定不會。你爹心那麼善,老天爺怎麼可能讓他出事呢?」王氏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就在兩人在這里互相安慰著的時候,祁琪忽見遠方有一輛雙馬拉的大車飛奔而來,因為那兩匹馬跑的太快太急,車後便揚起了一溜高高的灰塵。那灰塵彌漫了蔚藍的天空。讓藍天顯得灰撲撲的,像一只髒兮兮的鬼。
「這里,怎麼會有馬車?還是兩匹馬?」祁琪看的很是奇怪。正好奇著,那輛馬車已經飛跑著過來。當馬匹經過祁琪和王氏身邊又跑了一段距離的時候。那車把式卻忽然使勁一勒馬韁,喊了一聲「吁,」兩匹馬「 」的叫了一聲,便一齊停住了腳步。
這馬車,怎麼不走了?祁琪正疑惑著,忽見馬車上那用麻布圍成的棚子里,一下子跳下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那人正是劉望江。
劉望江一看見王氏和祁琪,緊跑了兩步趕到二人跟前,眼瞅著王氏只是叫了一聲︰「妹子」,那眼圈立時就變紅了。接著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王氏此拿著鞋底子和錐子站了起來,和祁琪對望了一眼,兩人心里都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祁琪受不了那種壓抑悲傷的氣氛,忍不住開開口問道︰「劉叔,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听了她這句問話,王氏手里的錐子不自覺的開始用力。那錐子扎著她的手掌心,慢慢的滲出了一絲絲的鮮血,她卻絲毫也不覺得疼。只是呆呆的看著劉望江,滿心忐忑的等著他說是還是不是。
「嗯。」劉望江頓了頓,還是哽咽著點點頭。
听到他這肯定的回答,王氏嘴角一抽搐,用變了調的聲音問道︰「那牛瘋了?」
「嗯。」劉望江再點頭。
王氏手掌心冒出的鮮血更多了。
「他爹呢?被牛抵傷了?」
「不是。」劉望江這次搖了搖頭。
王氏的雙手忽的一放松,只是一瞬間,卻又又更加用力的握住那把錐子,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問道︰「「那是死了?」問完這句,王氏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是,都不是。」劉望江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下子抓住王氏的肩膀,急急的道︰「妹子,都是我不好。今天望江去城里賣糧,恰好被我正在做活的那家子人買了去。所以我們兩個才見了面。還好好的嘮了一會子嗑。要不是我拉他嘮的那一會嗑耽誤了時辰,他也不會踫到府台大人。要不是踫到府台大人,那牛也不會瘋。他也不會被判了斬立決。妹子,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說著說著,他登時又是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王氏身子搖晃了搖晃,拿錐子的手一個勁顫抖,將另一只手掌扎出了許多血眼,鮮血一滴滴流出來,她卻渾然不覺,蒼白著著一張臉顫聲問道︰「他劉叔,什麼叫斬立決?」
「就是當場砍頭。」劉望江道。
「噗……」王氏一下子吐出一口鮮血,身子往後一張,接著就昏了過去。
「娘,娘。」祁琪搶上去扶住她,想到自己那個心地善良的爹竟會被判了殺頭,只覺得心里像刀扎一樣疼,忍不住也大哭出聲。
劉望江也搶過來,叫著「妹子」,使勁掐她的人中。
過了一會兒,王氏終于悠悠醒轉過來,先是叫了一聲︰「孩他爹呀。你死的好慘啊。」就一下子哭的背過氣去。見她哭的淒慘,祁琪便也跟著她哀哀的哭。
劉望江卻趕緊制止了她倆,道︰「妹子,滿福他還沒死。」
「啊?」祁琪抹了抹眼淚,有些詫異的看著劉望江︰「劉叔,我爹不是判的斬立決嗎?」。
王氏這時也強忍住哭聲,滿臉希冀的看著他。
劉望江揩了揩淚水,道︰「听人說,府台大人本來是判了滿福斬立決。不過,後來知縣大人說,皇上新婚不到一月就興殺戮,怕冒犯了天顏。然後,他就把滿福改判了個收監候審,秋後問斬了。」
「秋後問斬,這不還是一個死嘛。」王氏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妹子。你先別哭。」劉望江急急說道︰「至少滿福現在還活著不是嗎?他現在還在縣衙大牢那邊關著。我打點了一下牢房那邊,過來接你們全家去看他一看。听說,等關入了死牢,再想見,可就不容易了。」說著,他又掉下淚來。
「好。那我們這就快走吧。」王氏流著淚,跟劉望江和祁琪一起上了車。劉望江指點那車把式去了陳家,將陳家的其他三個孩子都接到馬車上以後,就往城里飛奔而去。
在車上,劉望江又詳細的把他听說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陳滿福早晨早早過去賣了糧以後,本來還順利的就要回家了。說起來事情也是巧,恰好遇上府台大人今天到洛城巡察。還好巧不巧的踫了個對頭。
這個府台大人好大的排場,一路走著找了幾十個衙役鳴鑼開道。
那牛听了鑼鼓響,一下子就瘋了,把陳滿福從車上一下子掀到地上以後,就到處亂沖亂撞起來。撞傷了幾個衙役不說,還把府台大人的轎子都掀翻了。如果不是府台大人手下有兩個厲害的侍衛,恐怕他連命也要沒了。
府台大人受了這場驚嚇,自是十分震怒,當場下令讓那兩個侍衛把那牛砍了腦袋。然後又下令把陳滿福抓起來,當場判了個斬立決。」
後來幸好知縣大人提醒府台大人,說皇上新婚,不能開殺戮。這才把陳滿福又重新判了個秋後問斬,暫時保住了一條性命。
听了他這麼一說之後,車上的大人孩子自然又是痛哭一場,祁琪更是後悔的心都碎了。早知道會這樣,她拼死也要勸陳滿福別用這頭瘋牛上城賣糧的。可是現在,不管怎麼後悔也是遲了……
馬車跑了大約半個時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洛城。因為劉望江已經提前打點好了牢子,所以眾人便順利的見到了陳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