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依生要起來泡,俞真真卻堅持要自己來,她這些天,對病房里的東西已經很熟悉了。護理她的護士們嘖嘖稱奇,說不曾見過這麼快就適應盲人的生活的。其實俞真真卻是作弊了,她的異能雖然用到自己的周圍效果差了那麼點,不像她去找吳道中的時候,能清楚地看到他住的地方,甚至門鎖的密碼,但是,卻是能感應到東西的位置,不至于被絆倒。這也是俞真真這些天才發現,並且,隨著使用次數的增多,感覺越來越精確。大約,這能力也和做飯一樣,做的多了,水平也就高了。
俞真真泡了牛女乃,遞給意依生,意依生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俞真真卻露出了惡作劇的笑容,就是不曾看到,她也能想像意依生的表情。
「不準倒,我都喝了這麼多天的牛女乃了,今天你也該陪我喝一杯了。要不然,酒?」
意依生自然是不肯讓俞真真在睡前喝酒的,皺著眉頭將酒喝了。俞真真便再爬上了床,兩個人並肩躺著,不一會兒俞真真的身邊,意依生呼吸聲就變得均勻了。
俞真真握著意依生變得松弛的手,輕聲道。
「對不起,依依。」
她眷戀地偎在意依生的地方,感受著她的體溫,沉沉睡去,第二天,護士來巡房時,驚訝地看到意依生睡在俞真真的床上,這些日子,意依生一向是在她們來之前就會起來的。俞真真拜托護士小姐讓她再見見寶寶。抱著那柔軟的小身軀,俞真真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又吻,寶寶,多麼想親自看你一眼啊,俞真真的淚滴在寶寶的臉上,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大哭起來。這孩子一向乖巧,極少哭,再加上體弱,就是哭,向來也只是小貓哼幾聲而已,少見如此大哭的模樣,俞真真的心都碎了。直到護士催促要進手術室了,俞真真這才戀戀不舍地將寶寶交給了護士小姐,躺上了推車,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時間本來定的是上午十點,俞真真卻悄悄找醫生,提前了一個小時,並說,她上午要跟意依生約會,讓眾人不要早來,因此,並無人送她。俞真真不想看到眾人明明心里難過卻要強裝笑臉鼓勵她的模樣,這,算是她的任性吧。
蘇正煥一早上就坐立不安的,強自按捺許久這才忍住沒有一大早就去守著,待看時間差不多了,拿起了鑰匙,就出了門,蘇飛絮也坐著他的車去了,這個時候,哥哥應該很需要人陪著他的。這些天,譚素心始終都不曾去看過俞真真,蘇正煥問她,她也不說,蘇正煥也沒有辦法,只有自己一個人去了。
待蘇正煥離去之後,譚素心卻是心神不寧,收碗的時候打破了一個碗。到底還是忍不住,對葛美好說。
「對不起,媽,我還是要去一趟。」
葛美好對這個兒媳實在無法原諒,但,想到俞真真,卻是有些心軟,她維持了沉默沒有作聲,譚素心感激地笑了笑,拿了車鑰匙,又跟蘇修遠說了一聲,蘇修遠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這些天他都是這樣,話極少。譚素心追在蘇正煥的車尾後頭,在他後腳也趕到了手術室,卻見蘇正煥對著牆猛錘了一拳,譚素心嚇了一大跳,趕緊問道。
「怎麼回事?真兒呢?」
「已經進手術室了。」
說話的是蘇飛絮。
譚素心這才看到手術室門上的屏幕上赫然是幾個刺眼的「手術中」的字,她腿一軟,無力地坐倒了地上,失神地道。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十點才開始的嗎?」。
「醫院說提前了一個小時。」
蘇正煥只恨自己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當初,這個女人連自己得了癌癥事都想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又怎麼會喜歡被一大群人送進手術室?
其他人陸陸續續地來了,唐家的人,宮立軒,吉爾斯,以及秦息安、秦息水、白一航。秦息安的手指一個勁兒地扭來扭去,一時坐下,一時站起,一時走來走去。
手術的時間很長,每一分每一秒對關心病人的人來說都是煎熬,對別人來說還好一些,譚素心、蘇正煥、秦息安卻如同置身于刀山火海之中。
眾人卻都沒有注意到,在拐角的椅子上,還坐著一個清麗的少年。若是秦息安、白一航看到的話,還會叫出他的名字——向晚意,但,此時,秦息安的眼楮只顧盯著手術室了,白一航則只顧擔心秦息安,哪有余力注意周圍?
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醫生終于走出了手術室。
眾人好像在等待宣判的罪犯一般,心中俱是忐忑。其實,從醫生臉上的表情,人們的心里也早就猜到了結果,但不听到親口說出的結果,心中便仍存了一份希望。只是,這份希望卻是如此地渺小,那火花被風一吹,便會熄滅。
果然,從醫生嘴里吐出了幾個字。
「很抱歉……」
其余的話,卻已經是再也沒有人注意了。
秦息安搖著頭,不敢相信會是這個結果,她沖到醫生的面前,用手抓住了他的衣領︰「不可能,不會這樣的。你不是世界腦瘤方面的權威嗎?你可以救她的,一定能夠救她的。」
一邊說,秦息安一邊將醫生往里面推。
此時,從手術室里,一輛蓋著白布的推車被推了出來,秦息安揪著醫生的手慢慢地松開了,已是淚流滿面。
而譚素心這時搖搖晃晃地走了上來,她的嘴唇在擅抖,伸出去的手更是抖得厲害,她終于揭開了覆著俞真真身上的白布,那美麗的容顏一如生前,只是,卻再也不會張開眼對她笑了。
「真兒——」
譚素心的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蘇正煥此時卻無力地靠在牆上,雙手捂著臉,從他的指縫中,淚水一滴滴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蹲了下來,肩膀在不停地聳動著。
蘇飛絮好不容易將譚素心架了起來,回頭要叫蘇正煥過來幫忙,看到他這個模樣,也只有打消了念頭。長這麼大,蘇飛絮從來都沒有看到蘇正煥哭過,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看到蘇正煥流淚的那一天,情之一字,果然是害人不淺。
蘇飛絮只得將譚素心先扶在椅子上,讓她躺著,又去找護士過來幫忙。
蘇正煥則一直蹲在那里,動也不動。
護士推著車,眾人一路跟著、送著,卻發現她推著車是在向醫院外走,而外頭,一輛殯葬公車的靈車正等著,還有一個穿著黑色筆挺西服的男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工作人員過來就要搬俞真真的身體,秦息安擋在了前頭,不讓他們動,厲聲地問道。這些人為什麼一副現在就要將真真姐帶走的樣子?
穿著黑色西裝的王志生走了上來。
「我是藍玉真小姐的律師,受她委托,全權處理她過世後的一切事宜。藍小姐說,如果她手術失敗的話,請一時間火化她的身體,我這是遵她的遺囑在辦理,請你讓開。」
「不,不行,現在還不行。」
秦息安張開雙臂攔在前頭,她不斷地搖著頭。不行,她不要就這樣送她走,不可以,這些人不可以帶走好她的。
秦息水嘆息了一聲,一掌劈在了秦息安的脖子上,她便暈了過去。
俞真真的身體終于被放上了車。
車漸漸地去遠了,留下來的眾人雖然跟俞真真的關系有親有疏,但心里俱都是空蕩蕩的,一個還這樣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了,讓人深刻地感覺到命運的無常,唐女圭女圭不由地摟緊了唐傲的胳膊,唐傲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唐昭卻是到了女兒的嬰兒室前,看著她在里頭睡得正熟,一只拇指正放在嘴時吸吮,看起來是如此地天真無邪。
唐昭的心里十分地沉重,一個沒有母親的女兒,他該如何養育她才好?對了,得趁她還不懂事的時候給她找個媽媽才行,但是,要從哪里找到一個能像母親一樣真心地疼愛著她的女人呢?
俞真真此時卻飄在藍玉真身體的上頭。
是的,她又一次變成鬼了。
剛才秦息安、蘇正煥、譚素心難過的樣子讓她看著極不好受,不過,俞真真倒也不怎麼擔心,再大的悲傷也會被時間悄悄地帶走,而且,他們的身邊都有親人在,總會好起來的。俞真真想去看看意依生,但是,卻發覺自己沒有辦法離開自己的身體太遠。
俞真真對著空氣說道。
「那個,你出來啊?不是還是會給我選擇的機會的嗎?不用選了,我要活下去。」
即使會再踫到悲傷的事,即使會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愛的人離去,俞真真也想要這樣做,如果是無法回避的命運,那麼,與其讓別人守在她所愛的人身邊,她寧願那個人是自己,直到,再也沒有人需要她的時候為止。
不過,回答她的卻只有一片寂靜。
什麼聲音都沒有。
只有俞真真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之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