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圓遇閏 正文 第四章

作者 ︰ 魔女ABC

鎮上的人得知秦老爹沒了,不約而同地到珍珠家幫忙,加上鐘夫人派人打點。靈堂、棺槨很快就備齊了。停靈三日,珍珠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三天。因秦老爹早有言在先,將來要與珍珠娘同葬,眾人在後山上尋到了珍珠娘的墳塋,將二人同葬在一處。

家里一下子沒了頂梁柱,秦大姑也不再像往常那樣絮絮叨叨的了。一連兩日珍珠都如游魂一般不吭聲,每日除了忙著屋里屋外的活兒,便是坐在門口發呆。

這日,姚氏提著果子到了珍珠家。見珍珠坐在堂屋門口抱著件舊衣裳發呆,沒敢上前打擾,徑直進了廂房。

「大姑可好。」

听到來人是姚氏,坐椅子上嘆氣的秦大姑直接道「若還是為了讓珍珠去做妾的事兒,那你還是回去吧。」

姚氏笑呵呵地將果子放到秦大姑眼前的小桌兒上道「大姑可不能這樣說。」說著,姚氏搭著一旁的椅子邊兒坐下。

「如今姨父沒了,您老又是這樣。又沒些家業田產。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我這不也是為了珍珠妹妹著想嗎。」

「這就不勞珍珠姚夫人費心。」秦大姑突然客氣起來。「我這老瞎婆子還有些手藝。珍珠原就是要去珠場里做工的。」

「大姑從未見過珍珠妹妹的模樣吧?」姚氏見秦大姑態度強硬,立即掉轉話鋒道。「珍珠妹妹生的瘦小,您真的忍心讓她去珠場里做工?我可是听說在珠場里做工的女人要像男人一樣干活兒才行。」

「姐姐還是回去吧。」姚氏的話音還未落下,珍珠進門開口道。「若還念著姐妹情誼,便不要在提那事兒了。」

姚氏听了,起身來到珍珠跟前。苦口婆心道「我的傻妹子,如今姨父沒有,你還帶著個瞎眼的姑姑。好人家哪里還敢娶你。到我們家雖然是做妾,可吃喝不愁,姐姐我又不會虧待了你。就是名聲差了些。」說道這里,姚氏也稍顯底氣不足。「反正妹妹又不喜歡出門,外人願意說什麼,憑她們去說。妹妹不去听就是了。」

「爹再時就不同意我去做妾,如今他老人家沒了,我這個做女兒的怎麼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姐姐不用多費心了。哪怕是餓死了。珍珠也不會去做妾。」珍珠言語決絕道。」

「說得好。」鐘夫人不請自來。「好好的姑娘,做什麼不能糊口,干嘛非得去做妾。」

姚氏見來人是鐘夫人,頓時覺得自己矮了半頭。清了清嗓子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鐘夫人,既然家里來了客人。我也不多打擾了,這點兒東西算是我孝敬姑姑的。」說完,姚氏起身離去。

「夫人怎麼來了?」見來人是鐘夫人,珍珠頗感到驚訝。早听小葉子提起過,鐘府的少夫人出身書香門第大家,規矩大,講究更是多。門第稍微偏差一點兒,都不能入其法眼。即便是前日子幫忙料理秦老爹後事,也只派了可靠的人來的。

「今日我是奉婆婆之命送這個過來的。」一臉沉重的鐘夫人向一旁的丫鬟晚雲遞了一個眼色。晚雲立即從袖口里拿出用帕子包裹著的五十兩銀子。

「這些錢是老夫人吩咐賠給你們二人的。」晚雲道。「老夫人說了,秦師傅在鐘家珠場做了二十多年,一直對鐘家忠心耿耿。如今他去了,你們若有什麼難處,盡管向鐘家開口。」

若換時辰因由,平白得了五十兩銀子,任誰都會高興一陣子。但此刻珍珠看著那擺著桌上的銀子,想到那是自己父親的一條命,不禁黯然。還沒等珍珠開口回絕,秦大姑先道「夫人將這些銀子拿回去吧。」

秦大姑的話讓鐘夫人和丫鬟晚雲面面相覷,按理說秦老爹是在珠場里做工時發生的意外。東家賠付也在情理之中。在許多人眼里,這可是發橫財的好時機。秦大姑卻意外地拒絕了,這讓鐘夫人和晚雲大惑不解。

「珍珠她爹一輩子痴迷養珠,如今因珠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今日我們家若收了這些銀子,那就是在賣珍珠她爹的性命了。」秦大姑道。

此前鐘夫人一直擔心秦大姑為了日後生計,狠狠地敲鐘府一筆銀子。秦大姑這樣說反倒讓鐘夫人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君子之月復。

「既然如此,這些銀子我先收回,倘或他日家里不方便,可隨時到我府上。」鐘夫人也不托讓。吩咐晚雲將銀子收了,心想大不了珍珠出嫁時幫著添些嫁妝。

「夫人先別急。」秦大姑繼續道。

剛剛還對秦大姑刮目相看的鐘夫人心頭咯 一下,心想難道秦大姑有其他的目的。

「前些日子珍珠她爹求了夫人讓珍珠到場里做工,如今不知還作數不作數?」秦大姑問道。

已經做了最壞打算的鐘夫人听了此話,暗暗松了一口氣,道「自然作數,正要說這事兒呢。秦師傅沒了,沒了進項,這個家恐怕也難維持。過了頭七珍珠姑娘便可到珠場里做工。秦師傅在時,每月是三兩八錢。那原是老夫人看在秦師傅在鐘家多年,手藝又好。珍珠姑娘初到,又只能做粗淺的活兒計。每月只八錢銀子,等過了年再添些如何。」

秦大姑點頭道「就按夫人說的辦吧。」說著拉著一旁的珍珠道「珍珠,還不快謝過夫人。」

珍珠應了一聲,移步到了鐘夫人跟前,輕輕地行了個萬福。只與珍珠打了一個照面的鐘夫人不曾仔細打量過珍珠。只見她一身素白的衣裳,烏黑油亮的秀發編成一股麻花辮直垂至腰際。身材消瘦,膚色雪白,雙眸清澈,猶如一彎湖水,深不見底。雖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到也有幾分姿色。

「珍珠姑娘快免了吧。」鐘夫人忙起身扶住了珍珠。「你我也算有緣,日後就以姐妹相稱吧。」

「這怎麼敢。」還沒等珍珠開口,秦大姑連忙接話道。鐘夫人隱約覺察到秦大姑對自己懷有敵意,但想到秦老爹是死在自己家的珠場里,心中懷有怨恨也是人之常情。故沒有深慮,與珍珠說了些寬心話,便稱府里還有事兒趕著起身回府去了。

鐘夫人走後,秦大姑拉著珍珠道「好孩子,別怪姑姑不收那銀子。姑姑自有一番道理。」

珍珠反手拉住秦大姑道「姑姑所做的正是珍珠心中所想,咱們有手有腳還能被餓死?等爹的頭七過了,我便去做工。」

秦大姑听了甚感欣慰,拍著珍珠的手,半晌還是沒有將壓在心底里的話道出來。

「大姑可在家?」

秦夫人離開不過一刻鐘,屋外又來了一撥人。正與大姑納鞋底珍珠听到屋外人聲嘈雜,趕緊下了地出了廂房,只見院子里來了十幾個平日里不常走動的珠農。打頭的是前些日子常與秦老爹學養珍珠的高老六。

見珍珠從廂房里出來了,正向堂屋里張望的眾人一下子圍攏了過來。珍珠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道「叔伯大哥們此時過來,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打頭的高老六含笑道「不知大姑可在家里?」

見這些人來者不善,珍珠道「姑姑身上不好,正在廂房里歇著呢。有什麼事兒與我說一樣。」

眾人听了相互看了一眼,最後將目光都落在了高老六身上。高老六見狀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想借老爹的育珠筆記來瞧瞧。珍珠姐姐也知道咱們這些人都是靠著老爹才能養出上等珍珠的。如今老爹去了,眼看著今年的珍珠就得種上了……」說到這里,高老六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

珍珠怔了怔道「什麼《育珠筆記》?爹爹哪里來的那個東西?」

見珍珠裝傻,高老六立即變臉道「珍珠姐姐真會開玩笑,可著珠鎮哪個不曉得秦老爹的「《育珠筆記》。」

得知高老六帶著人到珍珠家奪《育珠筆記》鎮上不少人都跑來湊熱鬧。出門買肉的小葉子聞訊也立即往珍珠家趕。

「那《育珠筆記》姐姐留著也沒有用,珠鎮的規矩姐姐應該知道,女娃子是不能養珍珠的。不如此刻交出來,讓街坊們學了里邊兒的辦法,多養出上等珍珠來。咱們這些人好了,必不忘記姐姐的好。等著再過幾年姐姐大了。尋個好婆家,咱們這些人出錢給你湊嫁妝。勢必讓你嫁得風光。」

其他的珠農紛紛附和高老六的話,硬逼著珍珠交出《育珠筆記》來。珍珠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招架,被珠農們逼得連後退了兩步。

混在人群之中的莊嫂子著實看不上這些人,走過來道「你們這些人做的也太過了,秦老爹才入土,便來欺負孤女。難道沒有《育珠筆記》你們這些七尺高的漢子,連個珍珠都養不出來?」

見莊嫂子強出頭,高老六不高興道「嫂子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家到不愁,只等著小文子日後考取個功名,便有富貴榮華的日子過活。咱們這些人都指著那蚌里的珍珠養家活命。如今秦老爹沒了,就平咱們這些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怎麼可能養出上等珍珠來。」

「那也只能怪你們這些懶貨平日里不仔細地跟秦老爹學養珠,早告訴過你們要自己琢磨如何養珠。從未見有人听過。換做是我此時早尋個地縫轉進去了。竟還有臉向個小姑娘伸手。我都替你們臊得慌。」說著莊嫂子用手劃了下臉蛋。

莊嫂子的話讓那十幾個珠農十分地難堪,即便是這樣,眾人還是不肯離開珍珠家。

見此景,珍珠知道今日之事,必定不會善了。于是定了定神,上前一步道「珍珠先謝過地各位叔伯大哥此時還能念著我爹的好處。只是那筆記,珍珠從未听爹提起過。我爹雖讀過書,但識字並不多,想來也是寫不出什麼筆記的……」

「珍珠姐姐不會是想吃獨食吧?」听此言,高老六老大不樂意地打斷珍珠的話道。「那筆記多少人都見過。我們都不是什麼傻子,可別想隨便糊弄了我們。」

「吃獨食又怎麼了,那東西本來就是秦老爹的,留給珍珠也是理所應當的。」趕來幫珍珠的小葉子沖進院子道。「別以為珍珠年紀小,就好欺負了。我小葉子第一個不答應。」

已經一肚子火氣的高老六見半路上又殺出個小葉子,火氣更勝了。言語中嗔怪小葉子多管閑事兒。

仗著自己聲音大,小葉子掐著腰怒斥珠農們不講道理。珠農們七嘴八舌地與小葉子講珠鎮的規矩。小院里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前來看熱鬧。

「珠鎮,有珠鎮的規矩。」

雙方爭執不休之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鎮長老爺來了,這下子更熱鬧了。」眾人低聲議論道。

見來人正是齊鎮長,珠農門立即讓出一條路來。一身灰緞子面團紋長衫,手里拄著藤杖齊鎮長緩步走到珍珠跟前。緊跟著齊鎮長的是管家于庸。

小葉子擔心珍珠吃虧,將珍珠擋在身後。珍珠對小葉子微微一笑,又走到了前面。

「給老爺請安。」珍珠微微屈膝道。

齊鎮長並不識珍珠,那日秦老爹過世,齊鎮長雖然也在,但未正眼瞧過珍珠。見眼前一個小姑娘給自己請安,又見她一身白服。道「你便是珍珠?」

珍珠微點了下頭,算是回答。

「珠鎮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女人不能養珍珠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齊鎮長道。

珍珠低頭不語,小葉子要發作也被珍珠攔了回去。幫著珍珠的莊嫂子因不能得罪鎮長,也不在搭腔了。

「那《育珠筆記》你留著也無用,不如早早地叫出來。」齊鎮長繼續道。「能造福一方珠農,也算是替秦師傅多積陰德了。」

珍珠見齊鎮長說完了,抬頭道「爹爹突發意外,一句話沒有交代便撒手去了。如今珍珠連家中尚存幾兩銀子都不曾知,更別說沒影的《育珠筆記》了。珍珠雖年輕,但也知道輕重。如今我們家沒了男丁,日後少不得要勞煩鄰里鄉親。難道這點兒道理都不明白。」

齊鎮長原以為秦家只剩下一殘一弱兩個女子,《育珠筆記》唾手可得。不料珍珠的反應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坐在房里的秦大姑將院子里的對話听得清清楚楚,幾個陪坐的老婦人都催著她快些出去幫幫珍珠。秦大姑卻穩坐泰山,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家沒有的東西。就算是太爺來了,咱們也拿不出來。」

幾個老婦人相互看了一眼,各個低頭不語。

見齊鎮長都被驚動了,圍觀看熱鬧的算計著今日若真的能要出那《育珠筆記》,自己也能分得一杯羹。也不知是哪個先開口道「快點兒交出來,不然便從這鎮子上搬出去。」眾人听了紛紛附和起來。

小葉子氣得爬上院子里的磨盤,指著眾人道「你們這個些爛了心肝的,秦老爹剛沒便來欺負珍珠一個小姑娘,就不怕天打雷劈?」

高老六道「欺負的又不是你,再敢多嘴,連你也一同攆出鎮去。」

珍珠听後擔心小葉子會因自己得罪鎮上的人。伸手將小葉子從磨盤上拉了下來,煩莊嫂子領回進房里去。莊嫂子听珍珠與齊鎮長講的那番話,看似無奇,其中卻暗藏玄機。料定了珍珠不會吃虧,拉著小葉子一邊兒往廂房去,一邊低聲對小葉子道「你這沒腦子的丫頭,可別在給珍珠添亂了。這起子人不是珍珠的對手。」

小葉子還想發作,怎奈掙月兌不了莊嫂子,被強扭著進了廂房。

小葉子一走,珍珠便成了眾人「攻擊」的目標。幾輩子難听的話都說了出來。齊鎮長捻著花白的胡須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珍珠如何應付。

面對眾人的質問,珍珠絲毫沒有慌張。開口道「叔伯大哥你們這樣七嘴八舌的,珍珠也听不大明白。不如听鎮長怎麼說!」

聞听此言,眾人將目光都落在了齊鎮長身上。高老六走到齊鎮長跟前道「鎮長老爺您給評評理,鄉里鄉親的難道就看著咱們這些人活活餓死?」

管家于庸抬眼看了看齊鎮長,見老爺捻著花白的胡須半晌不開口應話。上前一步道「大家都靜一靜,萬事有鎮長做主。」

此言一出,眾人不在喧嘩,只等著齊鎮長主持公道。

「珠鎮的規矩你是知道的。」待小院平靜下來,齊鎮長開口道。

「鎮長老爺的意思珍珠明白。只是珍珠確實不知道什麼育珠筆記。叫我如何交得。若是鎮長老爺不信,可派人來搜。」不等齊鎮長把話說完,珍珠已經開口道。「這些年來爹爹終日耗在珠場里,如果真的有什麼筆記,也該在鐘家珠場里。叔伯們若是找到了,珍珠定雙手奉上。」

見珍珠自己便將話說盡,又不能真的在這個時候命人搜珍珠家。經過一番權衡,最後齊鎮長對眾人道「既然珍珠說沒有育珠筆記,那大家也不要在此地耗著了。各自回家去吧。」

鎮長發話,就算心有不甘,眾人也不敢多留。唯有高老六不死心,道「鎮長老爺,此時若不將那育珠筆記要來,恐出變故,大爺……」

「閉嘴。」齊鎮長橫眉道。

高老六再不敢多言,垂頭喪氣地離開了珍珠家。余下女眷勸了秦大姑和珍珠後,也相繼離開了。拉著小葉子進了廂房的莊嫂子擔心小葉子留下只會說些不中听的話,讓珍珠和秦大姑心里難受。強拉著小葉子跟自己一道回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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