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遠之做夢也沒想到珍珠的秘密竟然會是這個。見父親一臉怒色盯著珍珠,頓覺事情不妙。
「珍珠姑娘,這些河蚌一定是上次鐘夫人吩咐你帶為照管的吧?」還沒等齊鎮長開口,齊遠之先問道。
珍珠清楚今天自己是躲不過了,心想就算的賠上身家性命,也不能再讓齊鎮長將那些河蚌奪走了。
齊遠之見珍珠半晌不回答,來到珍珠眼前,不露聲色地點了點頭兒。暗示珍珠回答「是」。
珍珠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注意,所以對齊遠之的暗示視而不見。對他的問話也不作答。
想要大事兒化小的齊遠之見她這樣,不禁著急起來。語氣也變得更加地強硬了「珍珠姑娘,您可要想清楚了。要是這其中有什麼誤會,現在說出來。在下會替你求情的!」
「怎麼求情?」珍珠听了這話,不覺竟笑了起來。「像上次一樣,將那些河蚌送回鐘府。然後再進了你齊家的口袋?別以為你干的那些髒事兒沒人知道。那些河蚌是我爹用命換回來的。今天就算是我死了,你們也別想拿走。」
說著,珍珠推開齊遠之,快走了兩步到了谷倉下,指著梯子上兩個小廝道「你們還不趕緊給我下來。」
那兩個小廝乃是本鎮人,平日里眼里看的,耳朵里听的都是珍珠如何如何地溫順賢淑,今日見她一副要殺人的模樣瞪著自己。不覺心里發毛,乖乖地從梯子上下來,到一旁去了。
「珍珠姑娘,你誤解我的意思了?」齊遠之見事情要被珍珠鬧大了。也跟過來解釋。
珍珠毫不理會,將設在谷倉上的梯子取下來,踩在了腳底下。
惱羞成怒的齊鎮長見珍珠不識好歹、驕縱跋扈。吩咐于管家道「去,將鎮子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爺並鎮法青睞。這樣不懂禮數、不識大體的女人不打,難以服眾。」
齊遠之唯恐這樣一來自家與珍珠的仇怨更深了。攔著道「父親,您就看在珍珠姑娘一片孝心的份上,繞過她這一回吧。」
「她要是真的有孝心,應該早將《育珠筆記》叫出來才是。犯下如此大錯兒,竟然還不知悔改。再不嚴加管教,日後還不定做出什麼敗俗之事來。」
秦大姑聞听此言,過來道「鎮長老爺話說重了吧。珍珠養那些河蚌又不是為了賺錢。只因她自幼喪母。如今父親也去了。留著那些河蚌做個念想罷了。再說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還未及笄呢。鎮長老爺何必如此認真。」
「她是黃毛丫頭不懂規矩,你還不懂嗎?」。齊鎮長突然暴怒道。「這麼多年仗著自己有些威望,處處與我作對。不與你計較,竟讓你得寸進尺。」
「怎麼,聲音大就了不起了?」秦大姑氣的跳腳道「說我們家珍珠該打。我看珠鎮第一該打之人就是你。」
珍珠從未見過一團和氣的姑姑發這麼大的火兒。扶著秦大姑勸道「姑姑有話好說,別在氣傷了身子。」
見此景,一輩子都想有個女兒的齊鎮長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平日都很機靈的齊遠之這個時候犯起了糊涂。勸齊鎮長道「父親您可是一鎮之長。跟她一介村婦爭論,傳出去恐要被人笑話。」
「鎮長老爺,珍珠手里有鐘夫人的手書。可以證明這些河蚌都是鐘夫人交給珍珠代為照看的。雖然鐘夫人現在已經回了娘家。可她並沒有改嫁,還是鐘府的夫人。您不能從珍珠這里奪走那些河蚌。」珍珠一邊說,一邊兒從腰間掛著的裝錢的荷包里將鐘夫人的信拿出來。展開攤在齊鎮長眼前。
不料齊鎮長根本就不看,而是質問一旁的于庸為何不去請幾位老爺和鎮法。于庸看了一眼齊遠之,見他也沒有辦法。只好一路小跑地出了院子。
見于庸走遠了,珍珠知道今日之事,徹底鬧大了。勢單力孤的珍珠心里急著道「小葉子,丁大哥你們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看來今天鎮長老爺是不打算放過我們家珍珠了?」秦大姑拖著長腔道。「您可要想好了,今日你若真的打了珍珠。日後即便我找到珍珠她爹是筆記也不會交出來了。」
听了這話,齊遠之頓時急了。沖到秦大姑面前道「這麼說來,秦師傅的筆記果然是在府上?」
「果然是你的兒子。」秦大姑道。「跟你年輕的時候一個德行。都是見利忘義的東西。」
齊遠之再怎麼想得到秦老爹的筆記,也還沒到不要顏面的地步。
「大姑說得這是什麼話?」齊遠之拉下臉來。
齊鎮長道「你們家珍珠不也跟她那個死了都不消停的娘一個樣嗎?竟然想到將河蚌養在谷倉里這樣的辦法。」
「不許你這麼說我娘。」珍珠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道。
齊鎮長全不理會珍珠,優哉游哉地走到葡萄架下坐了下來。見葡萄架上還掛著幾串沒來得及摘的葡萄,隨手取了一粒丟進嘴里,不想卻是酸的。
珍珠見他酸的眉眼都已經擠到了一起,失聲笑了出來。齊鎮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吩咐齊遠之給自己倒茶。
秦大姑拉著珍珠到一旁問道「你丁大哥可說過什麼時候能回來?」
珍珠眉頭緊鎖地回答道「沒有,看樣子天不黑,是不會回來了。姑姑,你說這一關。咱們能闖過去嗎?」。
秦大姑知道齊鎮長的為人。現在就算是自己肯交出筆記,他也未必會放過珍珠。思來想去唯一放棄那些河蚌才是出路。于是勸珍珠道「一會兒老爺們都來了,你就認過錯兒,將那些河蚌交出去。他們見你是個小孩子,興許不會動鎮法。」
「打死我也不會交出那些河蚌的。」珍珠語堅定道。
「听姑姑的話。」秦大姑繼續勸道。「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鐘家大爺那樣的男子都受不得二十棍,何況你個女孩子。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的,姑姑可怎麼辦?」
珍珠扭過頭去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齊鎮長。氣道「有本事他就一下子打死我。什麼女人不能養出上等珍珠,都是害人的鬼話。」
不出半個時辰,于庸真的將鎮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爺和鎮法請了來。
齊鎮長閑話少說,直接吩咐幾個執行鎮法的小子打珍珠四十棍。
那幾個小子平日里也沒少打人,可打女人還是頭一次。對方又是珍珠,四個人都以為听錯了。
被齊鎮長請來的幾位老爺也都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听說珍珠還敢私養珍珠。竟然商量著將四十棍改成八十棍。
珍珠氣急了指著他們大罵道「我又沒有犯王法,你們憑什麼打我?」
「私養河蚌就該打。」幾位老爺中最年長的刁老爺有手里的拐杖用力地敲著地面道。「女人怎麼能養珍珠呢,珠鎮百年的聲譽,就要毀在你這個女人手里了。」
「我怎麼就毀了珠鎮的百年聲譽?」珍珠覺得一股莫名的火氣從腳底直接沖到頭頂。「一來那些河蚌是鐘夫人托我代為照看的。二來我又不打算殺蚌取珠。怎麼就毀了珠鎮的聲譽?」
「還敢頂嘴。」刁老爺被珍珠氣的雪白的胡子都翹了起來。指著秦大姑的手氣得直哆嗦。
「反了反了,依我看不打她兩百棍,不足以滅了她這狂傲的性子。」
齊遠之心想珍珠身量瘦小,又是女兒身。二十棍就能要了她的小命,何況是兩百棍。那還不把她打成肉醬。
趕緊上前替珍珠求情道「刁老爺您看珍珠還是個孩子。兩百棍下去還不要了她的小命。依晚輩看還是將河蚌收走,再小小地懲戒一番就行了。」
眼神不好的刁老爺誤將珍珠身旁的秦大姑當成是珍珠。听齊遠之這麼說,氣道「她都趕上母豬肥了,我看再加兩百棍也打不死她。」
其他幾位老爺听了這話,再瞧瞧珍珠。都不敢說什麼打兩百棍的話了,紛紛向齊鎮長道「還是請鎮長老爺裁定吧。」
氣頭上的齊鎮長這時候才察覺珍珠又瘦又小,恐怕兩棍子就能打得她終身殘疾。但又不想就這樣便宜了她。道「河蚌沒收,送入鐘府。至于懲罰,念你年紀尚幼,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就不打了。」
刁老爺眼神雖不好,可耳朵卻極靈。一听不打了,轉過身向齊鎮長道「這丫頭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大錯,不罰她,不足以平民憤!」
滿腦子想得全都是自己的河蚌要被奪走的珍珠。听道刁老爺竟然這樣說話。氣的沖上前去。「你這個老眼昏花的老糊涂,鎮子里的規矩又不是朝廷里的律法。憑什麼讓每個人都遵守?」
知道不挨打是眼下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的秦大姑趕緊拉住珍珠,勸道「好孩子听姑姑的話。那些河蚌是你爹用命換回來的不假。可你也犯不上為了那幾只河蚌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是他們欺人太甚了。」委屈地落下了眼淚的珍珠哭著對秦大姑道。「人人都說女人養不出上等珍珠。可哪家珠廠里都少不得女工。可見女人養不出上等珍珠的話不對。」
「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齊鎮長起身來到珍珠眼前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咬牙切齒。「規矩就是規矩,不管對錯與否,都不能有絲毫逾越。」見珍珠瞪著一雙深不底的大眼楮死死地盯著自己。齊鎮長頓了頓又道「珍珠年紀尚小,全因秦大姑管教不嚴,才使得她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兒來。免打不免罰,從今天起就罰秦大姑打掃一年的珍珠娘娘廟。旁人不得幫忙,誰敢幫忙,一律鎮法處置。」
「我犯錯,與姑姑何干?」珍珠質問道。「受罰也該是我。」
齊鎮長瞪了一眼珍珠道「要是真的心疼你姑姑,就別在做有違鎮規的事兒。下次再讓我發現你敢私養珍珠,罰得更重。」
見齊鎮長根本不講道理。珍珠死死地握緊了拳頭,沖道谷倉前張開雙臂道「你們誰也別想拿走我的河蚌,除非我死了。」
「你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這個不識好歹的丫頭拉到一邊兒去。還要本老爺親自動手嗎?」。齊鎮長對院子里的幾個小子發號施令道。
執行陣法的小子里有個名叫劉四的與齊近之有些交情,也知道小葉子和珍珠情同姐妹。擔心珍珠吃虧,丟了手里的棍子,一把將珍珠拉到一邊兒治服。
一雙手被死死地扣在背後的珍珠急得眼淚又淌了下來。使盡渾身的力氣想要掙月兌。可對方的一雙手就想是鐵打了一般。
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小廝搬了梯子上了谷倉,珍珠大罵道「你欺負我一個女孩子算什麼能耐。有本事等我家幫工回來了。與他較量較量。」
劉四听了這話,附在珍珠耳後勸道「姑娘還是認命吧,齊府的小廝都不是好東西。姑娘此時過去非得吃虧不可。好歹我也叫小葉子一聲準嫂子。斷不能看著她的好姐妹吃虧。」
這時秦大姑也循著珍珠的聲音模了過來,一把抱住珍珠道「好孩子,听姑姑的話。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齊遠之見珍珠確實十分在意那些河蚌。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谷倉上。過來低聲道「珍珠姑娘放心,有我在,這些河蚌會安然無恙的。」
珍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河蚌就這樣被齊鎮長帶走了。
傍晚時分才得到消息趕回來的丁武見珍珠坐在院子里,小葉子和齊近之正圍著她。
「東家!」
見珍珠一臉地哀傷,卻一滴眼淚也不掉,小葉子心疼極了。忽听見丁武的聲音,轉過身來沖到丁武面前指責道「這一整天你都干嘛去了?知不知道珍珠被那些老東西欺負的很慘。這下好了,河蚌都被搶走了。」
沒想到自己只出門幾個時辰,竟然發生這麼大的事兒丁武也很自責。
「虧你還好意識穿著珍珠給你做的新衣裳。」小葉子繼續道。「你不知道多少人都盯著這個院子,這個家嗎?」。
齊近之見小葉子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丁武身上,趕緊過來給丁武賠禮「小葉子就是這麼個脾氣。總做些沒腦子的事兒。丁大哥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怎麼沒腦子了?」小葉子不服道。
「還說!」齊近之瞪著小葉子道「你都煩了珍珠一個時辰了。走跟我去河邊看看河塘里的魚兒是不是也受驚了。」說完,強拖著小葉子往河塘邊上去。
此刻,院子里只剩下珍珠和丁武兩個人。丁武知道珍珠的那些河蚌的來歷,自然也理解珍珠此時此刻的心情。
「東家,我沒想到會發生這大的事兒,如果早知道。我就不出門了。」丁武道。
珍珠沉默了一陣,才答道「此事與丁大哥不相干。何況今日就算丁大哥在家也未必能阻止得了他們。」
丁武見珍珠的臉上除了哀傷,還有絲恨意與不服。不常與女子打交道的丁武也想不出什麼好詞來勸珍珠。只得遠遠地站著哪里看著她。
「說什麼女人養不出上等珍珠,都是些鬼話。」珍珠自言自語道。「你們不讓我養,我偏要養給你們看。」
「東家您說什麼?」丁武以為是自己听錯了。
珍珠猛地站起身來。「他們能奪走我的河蚌,全都是因「女人養不出上等珍珠」爛規矩。我偏要證明給他們看,女人不但能養出上等珍珠,還能養得比他們都好。」
原本以為東家會因此會一蹶不振的丁武听到珍珠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想起方才吳金良提到的要推薦自己重回軍營的話。不覺竟為難起來。
屋里,秦大姑听到珍珠竟然這樣說,倍感欣慰。臉上的愁容也被笑容漸漸替代。開了小櫃將那一對鴛鴦戲水的枕頭拿了出來。笑著道「終于到了你們派上用場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