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後,眾人各自散去。
雖只是挑幾個宮女子,但張雅氏還是希望能合兒子的心意,遂召胤祥到她帳篷去。夏添拜別過康熙回頭尋覓時,青顏已經走了,心中不由得略過一絲失落。
青顏跟著胤一起往最里邊一圈帳篷走去,冷風吹在滾燙的肌膚上,不知是快意還是難受。
胤邊走邊囑咐道︰「回去便歇下吧,別看書了,明天還得早起趕路呢。」
「九哥,我們去宜妃母那兒打幾把牌吧。」青顏提議道。
胤驚詫道︰「鬧了一天你不累麼?這麼晚了,怎的突然想起打牌來?」
「呃……就是想熱鬧一下……」
胤失笑道︰「今天還沒熱鬧夠呀?我可是吼得嗓子都啞了。乖妹妹,早點歇下吧,一會我讓芙蕖給你送些解酒藥過去,就能睡得安穩了。」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青顏帳篷門口,青顏尤自抓著胤的袖子不放開,半垂了頭,恍恍惚惚的。胤關切道︰「可是不舒服?不勝酒力以後就少喝些,我給你傳太醫。」說著捋了捋她鬢角被虛汗浸濕的發絲︰「哎,我只想起讓芙蕖提醒你少吃些肉食,卻忘了這茬……」
青顏拽著胤袖子的手忽然緊了緊,人微微有些搖晃,面露不豫之色,胤忙穩住她緊張道︰「很難受麼?」
「沒什麼,早就有準備的事……」青顏聲音低顫,說話間眼角已是滲出淚來。
胤正待開口打發手下人去傳太醫,卻見胤祥疾步趨了過來︰「九哥。妹妹你怎麼了?」
青顏聞言立馬換上笑臉,語氣輕松道︰「沒什麼,喝多了有點兒發暈。哥你不是該到母妃那邊去的麼?」
夏添略一沉吟,小心詢問道︰「你不一道去麼?」
「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這種事怎麼好去摻和呢?哥你快去吧,母妃還等著呢,我沒事。」青顏說著拍拍他的手背,笑得越發甜了,夏添看在眼里卻很不是滋味。青顏說得有理,可夏添潛意識中依舊希望她能同去,那樣能安心許多。胤見他遲遲不動,便催促道︰「有我在這里,不用你操心。」
青顏見夏添如此反應,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顰眉避開他的目光淒然道︰「哥你這樣子叫我如何心安?」
夏添心頭一緊,隨即又如釋重負。胤感到氣氛的不對勁,不悅道︰「不過挑幾個宮女子,又不是挑福金,偏要拖上妹妹做什麼?怎的這般沒出息?」
夏添輕喟一聲,悠悠道︰「那就勞煩九哥照顧妹妹,我走了。」
胤不耐煩的揮著手道︰「去吧去吧。」
待腳步聲遠了,青顏才疲憊道︰「我回去休息了。」
胤不放心︰「感覺好些了麼?要不要我陪陪你?」
「沒事了,好了,九哥也早些休息吧。」青顏說畢松開手,對胤行了頷首禮,轉身進帳篷里去了。
常在張雅氏跟前伺候的宮女夏添都多少有些印象,平時頂多向她們詢問幾句母妃的近況,並無深交。這樣淺淡的情誼,因著皇帝興頭上的隨口一句,便要相伴終身,夏添直覺突兀。況且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在夏添眼中還是小女圭女圭,這一點他實在是難以接受。但皇帝即是當著眾多妃嬪、兄妹和蒙古親貴們的面說的,便是不能收回的成命,無法拒絕,只能退而求其次道︰「如今出門在外,諸事不便,母妃給一個就行。」
張雅氏沒有異議,于是邱嬤嬤將女孩們的情況逐個介紹了一番,夏添默默過了幾遍,最後道︰「就要年紀最大的那個吧。」
于是,阿哈佔之女、十四歲的哈達氏成為了十三皇子的第一個女人。
少女相貌一般,看著倒也舒坦;品性溫和,不多話,這點很合夏添的意。她在家中排行第二,家里人管她叫二妞,進宮後賜名百香。夏添覺得這些都算不得正經名字,于是給她取名卓琦,也無甚深意,只是借了她在家中排行第二的原由。(注︰卓琦是滿語第二的意思)
卓琦跪下要拜,夏添立馬止住,並約法以後都不許跪拜。
兒子怕受禮張雅氏素來是知道的,是以並不感到奇怪,只是邱嬤嬤覺得好歹是入了阿哥的門,不叩頭似乎不成禮數。卓琦聞言又要跪下,夏添一把將她拉起道︰「剛剛才說好,有生之年永遠都不跪我的,怎的這麼快就忘了?」
卓琦澀澀的垂了頭,不敢吱聲。張雅氏囑咐了一番,又賜了些東西,兩人遂退了出去。
卓琦一聲不吭的跟在新主子身後,惴惴的進了帳篷,杵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夏添但覺非常之不便,如同一個小女孩借住進了單身漢的一居室公寓。
邱嬤嬤親自帶著宮娥們鋪好床鋪,又示意卓琦給十三阿哥寬衣。胤祥長大後起居都是由太監伺候的,異性只有母妃、青顏或者嬤嬤偶爾幫他理理外袍、系系腰帶而已。
卓琦垂了眼不敢直視十三阿哥,雙手不住的顫抖著,夏添也不自在的緊,干脆打發走了所有伺候著的人,自個兒月兌了外袍,又對卓琦道︰「夜里冷,你月兌了外袍穿著夾衣睡吧,免得著涼了。」
卓琦自然不敢有異議,默默月兌了外袍爬到床里面。夏添也不看她,吹滅蠟燭睡下了。
夜里,卓琦躺在里側,夏添躺在外側。或許是因為陌生,或許是怕擠到主子,小姑娘緊緊貼在圍氈上,一動不敢動,夏添也盡量的往床沿挪。床不寬,兩人硬是在中間留出了半人多的縫隙,但依舊能隱隱感到對方陌生的體溫。
夏添全無睡意,腦海中反復上演著青顏帳外的那一幕,不時飛閃過宴席上的歌舞表演、密雲郊外耀眼的繁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方才的那般表現就連他自己都捉模不透。或許真的如同胤所言,他竟卑微而可笑的將青顏當做擋箭牌?可為什麼會將青顏視作救命稻草呢?自己需要青顏救贖的又是什麼?
半夜里刮起了大風,飛沙走石密集的敲擊在皮圍氈上,啪嗒啪嗒攪得人心煩意亂。夏添在煩亂中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夢中又回到了大學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