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維揚處出來,夏添眼看著對面自己的屋子,卻有些害怕回去。從昨天的接觸的情形看來,馨硯是個心思細膩的姑娘,昨晚冷落了她,她又是初初離開家,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夏添先進了馨硯的屋,她卻不在。夏添詢問了伺候的下人,知昨夜馨硯並沒什麼反常的舉動,方放下心來,想起昨日未寫完的信,于是往書房走去,一進屋便見到馨硯正精心的研著磨。
馨硯放下墨錠,面上神色溫和,趨前幾步道了萬福︰「爺,您回來了。」
夏添好奇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馨硯莞爾︰「爺昨日說信沒寫完,馨硯想著爺今天怕是要接著寫的,所以先來研磨。」
夏添微微一笑道︰「傻丫頭,你昨天不是才說研好的墨汁放久了便澀了,你又不曉得我幾時回來。」
馨硯羞澀的低下頭道︰「馨硯只想著讓爺一回來就能用上墨,若是晾久了不好用了,馨硯便重新研一方。」
夏添坐到交椅上,含笑輕喟,想起那些曾給他送水送紙巾的女生,約模女孩子都有過這些青澀的舉動吧。可是記憶中的她,要麼捧著書本,要麼和朋友們嬉笑言談,卻從沒有羞答答暗傳情愫的。「小時候」用蘆薈幫他擦曬傷的皮膚,不過是出于兄妹間的關心罷了。夏添摩挲著腰帶上掛著的香囊,上面繡的玉蘭荷花鮮活在目。夏添心中悵然道︰「青顏啊青顏,相識的這十六年來,你可曾喜歡過什麼人?我竟是不知道。」
馨硯見胤祥暗自出神,便靜靜垂立在一旁,不敢驚動,趁機細細打量著自己的夫君。他臉骨忻長瘦削,鼻梁削挺,對比之下顯得耳朵輪廓十分鮮明;眼角微微上挑,沉思的時候特別專注。與曾經在心里描畫的如意郎君形象比對,似乎不大一樣,又似乎神韻相通。
馨硯正愣自出著神,忽然听胤祥喚她道︰「馨硯,研磨吧。」
馨硯元魂歸位,胤祥已熟練的鋪開了紙張,用一對青石紙鎮壓好,提筆寫道︰「不見春桃滿院紅,卻冀玉蘭牆外香。」不待馨硯品評,夏添已抓起揉成了一團,自哂道︰「沒對上,罷了。」
這日的陽光格外好,明燦燦暖融融的,似乎宣告著寒冬的尾巴已徹底過去,天就要熱起來了。寫完信馨硯開口問道︰「爺您去過虎丘沒有?」
「沒有,這次汗阿瑪似乎沒打算去那兒。」
「爺若願意,馨硯陪您去可好?」
「也好。今日阿瑪召見臣工,也沒我什麼事。‘爺’啊‘您’啊的也免了吧,直接叫名字就行。」
馨硯默然片刻,嚅囁道︰「若馨硯喜歡這樣喚您呢?」
「那便隨你吧。」
虎丘,原名海涌山,位于蘇州城西北郊。據《史記》記載︰吳王闔閭葬于此。傳說闔閭葬後三日有「白虎蹲其上」,故名。虎丘高僅36米,山小景多是它的一大特色。
夏添念著卓琦悶得太久,情緒又不大好,該出去走動走動,所以帶上了她,也算表示並不喜新厭舊,對兩人一視同仁。安排車架時,只備了一輛馬車。一來響應康熙的節儉號召,二來讓卓琦和馨硯多接觸些,建立點情誼。
虎丘夏添在現代時曾經去過,此番他邊游覽邊比對著虎丘的「前世今生」。馨硯用帶著吳語口音的官話輕言細語的介紹道︰「虎丘共有十八景,景首便是這雲岩寺塔,我們當地百姓都叫它虎丘塔……」
夏添手搭涼棚抬頭仰望,塔身成八角形,共有七層,微微向西北方傾斜。夏添找了找「上次」來時與家人們合影的樹,卻是沒能尋見,想必是這時還沒栽下吧。久違的穿越奇異感重新登門造訪,夏添恍惚找回了些許幾近忘卻的、曾經的那個自己。
翻過山頂寺,來到千頃雲閣。這里周圍種著有「茶中王種」之譽白雲茶樹。夏添命大家在此暫歇一會,馨硯接過下人擺好的茶具,沏了一壺碧螺春,又抱過琵琶彈奏起來,彈撥聲細碎剔透,宛如山澗中輕快的溪流,沁人心脾。一陣清風拂過,古樹沙沙聲似同音律般打著節拍,卓琦情不自禁的偏頭靠在夏添肩上,享受著這愜意的時光。馨硯曲風一轉,變得鏗鏘有力,有如卷起狂風陣陣。卓琦似被這陣風吹得瑟縮一般,又往夏添懷里緊了緊。馨硯猛一掃弦,樂曲戛然而止,馨硯含笑欠身道︰「彈的不好,獻丑了。這虎丘雖不高,名剎題刻卻是不少,漏了哪個處可惜,爺,咱們起身繼續往前看吧。」
卓琦卻依舊賴在夏添臂膀上,扶了額道︰「昨天頭被磕得猛了,方才顛簸了一路,現在被太陽一曬,山風一吹,有些犯暈,主子,咱們再歇一會兒吧。」
夏添不是傻子,如何會咂模不出二人在暗暗較勁,非要逼著他表個態度出來,于是道︰「我進廟里看看,女眷不方便進去,你們倆便在這里等我罷。」
兩人瞬時吞了死蒼蠅一般,再沒了較勁的動力。
夜里,夏添與馨硯同房。馨硯先伺候夏添寬衣,然後將自己衣服也月兌了,躺到床上。夏添側向床外道︰「今天逛了一天,累了吧,早點休息。你穿這麼少,擔心著涼。」
馨硯從身後抱住夏添,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夏添能清晰的感覺到一個如花蕾般的異性的身體的觸感,心髒禁不住跳得重了幾分。
「爺您今天在廟里許了什麼願?」馨硯問道,她的氣息透過夏添薄薄的睡衣,吹拂在他的背上。
夏添沉吟片刻方悠悠道︰「望佛祖保佑我母妃健康長壽。」
「百善孝為先,爺您是個好人。」
「或許吧……」
無話半宿,馨硯又道︰「爺您喜歡馨硯嗎?」。
這個問題夏添實在是無法回答。說喜歡吧,違心。他和馨硯認識還不足兩天,哪里談得上什麼情情愛愛?若說實話吧,又勢必傷了小女孩的心。夏添只好裝睡著,馨硯的雙手依舊緊緊的抱著他。
窗紗上映著婆娑樹影,夜很靜,夏添以為馨硯已經睡著了,剛剛想移開她的手,卻听她喃喃道︰「爺或許還不喜歡馨硯,但是馨硯已經喜歡上爺了。」
這話听在夏添耳中重如千斤,身體猶如灌了鉛般,一動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