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不喜鋪張,除了逢十大壽,萬壽節一切從簡。此番巡幸在外,更是連慶賀筵宴都免了。拜過壽,眾女眷便到太後屋中吃茶。大阿哥福金伊爾根覺羅氏見秦緋雙眼紅腫,魂不守舍的,便拍著她的手安慰道︰「早晚的事,妹妹看開些罷。」
三阿哥福金董鄂氏悠閑的刮著茶沫子,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汗阿瑪對八弟真是好,前天才獻進來的女子,別人沒份,八弟一下就得了倆,妹妹手底下又多幾個能教的人。我早就听說妹妹是最會持家的,在你之前伺候爺的人都懂事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我們府里的人卻都把我當親姐姐似的,沒大妹小的,妹妹什麼時候也教教阿沙?」
惠妃聞言重重清了幾聲嗓子,三福金卻是不怕她的,轉過臉道︰「惠妃母明年怕又要抱孫兒了,呵呵,臣媳先恭喜啦。」
這些話如同根根利刺,直扎入秦緋耳中,恨得她幾近咬碎一口玉牙。她昨晚憋了一宿,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生事,方才休息的空檔又接到夏添和陸維揚勸慰的信,更是橫了心要忍到底。誰想昨晚的惡氣還沒咽完,三福金就來刺激,火氣又竄了上來。大福金笑著圓場道︰「白白今天罷了酒宴,三妹卻是喝茶都喝醉了。」
「我這熱臉熱心的給人道喜,大姐怎麼反倒說我醉了呢?我再醉也不會引著小叔、表弟到臥房里,更不會半夜三經跑到弟弟屋里關了門將人都哄出去。」
惠妃的臉色已變得非常難看,大福金面上依舊掛著笑,語氣卻已帶了警告的意味︰「還說沒醉呢,我看是醉得不輕了。汗阿瑪萬壽是高興的日子,誰也別找誰的不痛快,否則誰也討不著好。」
三福金瞟了瞟秦緋,見她猶自強忍著,若是當場點炸了她,自己也難逃責備,想著刺激得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笑嘻嘻的道︰「改日定要去看看阿瑪賜給八弟的是怎樣的可人兒。」
秦緋惡狠狠的瞪著她離去的背影,惠妃則投來警告的目光,大福金忙開解道︰「母妃盡管放心,這些挑撥離間的話八妹不會往心里去的,是吧,八妹?」見秦緋不應聲,又暗暗杵了她兩下,秦緋依舊負氣不理。
對這屢教不改的八兒媳,惠妃也是一肚子氣,看她又是一副油鹽不進的傲慢態度,便緩啟尊口道︰「哪里是挑撥離間的話?分明是自己行得不正,才讓別人有得說辭。聖上日理萬機,這些家務瑣事本不應煩擾聖心,卻偏有人不識好歹,狂傲自大。還是聖上明斷,如此甚好。」
方才是綿里針,如今又是透心涼,秦緋憤怒委屈兩相交雜,竟要滴出淚來,大福金見狀忙拉起她道︰「听說五妹那邊得了個新鮮的玩意兒,我和八妹看看去。」
待走出太後院子,大福金又是關切又是責備道︰「妹妹也是的,皇父萬壽,你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紅眼圈,還嫌麻煩不夠麼?」
秦緋和大福金是極熟絡的。大福金身為長嫂,時時提點著照顧著,秦緋也不拿她當外人。屋外涼風一吹,淚花已是收了回去,只道︰「不許人抗議還不許人有喜怒哀樂啦?」
大福金拿自己的經歷做了例子,甚有耐心的教導勸誡了一番。待得听完,秦緋道︰「阿沙放心,我即已想好了要做賢內助,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使江湖義氣。昨晚並非有意頂撞,只是不小心說錯了話,踫在了霉頭上。至于三福金那個八婆說的那些話,我是不會中計遂了她心願的。」
大福金聞言欣慰道︰「你想得明白就好。八弟除了母妃和良貴人,也只有你最疼他了,委屈你了。」
「阿沙不要這樣說,我自己的夫君自己不疼著護著,還指望誰呢?」秦緋說著鼻尖又泛上一陣酸意。胤雖身為天潢貴冑,但處境卻是比平常人都要艱難百倍。沒有父母庇護,任人欺凌的苦秦緋再深有體會不過,所以無論再苦再難,她也要改變這種狀況。
回到自己院中,長史便小心翼翼的前來探問,可否帶新人來拜會了。秦緋瞥他一眼,冷冷道︰「拜什麼?又不是正式納回來的妾,佔著是御賜的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可笑,一輩子都別讓我見著!」
那倆女孩子對主母的悍名已有耳聞,听得此言更是嚇得連門也不敢出。
胤為慶壽忙到很晚,回屋後半是急切半是踟躕的去看望秦緋。房中靜悄悄的,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方桌上一點豆焰困倦的燃著,秦緋已然趴在桌上睡著了。胤輕輕的走過去,見她右手尚握著青花瓷杯,桌面上有一灣水,也不知道是酒還是淚。想到嬌妻曾經無數遍的說過,她什麼都能忍,什麼都能讓,唯獨不能接受與別人一起分享他,心中一陣發酸。胤撫了撫秦緋帶著水汽的發絲,慢慢的從身後將她抱住,臉頰相貼,湊近一聞卻沒有絲毫酒氣,唯有淡淡茶香。秦緋悠悠轉醒,無力的喃喃道︰「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胤柔聲答道︰「大晚上的怎麼還喝茶呢?」
「听說喝茶也能醉,我就試試,想不到真的可以……」秦緋說著便抽泣起來,胤原想著任由她盡情的發泄一番,不想她卻是這般的安靜,愈發讓他心痛愧疚,竟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夫妻二人的淚匯在一起,流入發絲,流進心里。
天上月略缺,光卻很明亮,蟲鳴驅趕著夜的寂寥,暖意又添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