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已透出要將八公主下嫁翁牛特部的意思,但未及正式頒旨,便遇上五公主出事,于情于理,拴婚的事都當暫緩一陣。既然結親之事還未成立,怎的翁牛特的人就大張旗鼓的來拜會了?夏添一時沒經住詫異,月兌口便問了出來,及至看到關嬤嬤臉上的干笑變成了謔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但話既已問出口,便要個答案。
關嬤嬤瞧著夏添一臉迫切的樣子,只當是哥哥關心妹妹的終身大事,于是將昨天夜里倉津救人之事大略說了一遍,此番八公主便是在答謝救命之恩。有年幼的小宮女沒注意到夏添臉色的變化,佔著平日里十三阿哥對下人親厚,獻寶似地插嘴道︰「公主是由郡王爺親自騎馬護著回來的呢,郡王爺說……」
不等小宮女說完,關嬤嬤狠瞪她一眼,小宮女忙收住了她的連珠炮,不解而委屈的眨巴著眼楮望望嬤嬤,又向夏添投去尋求庇護的目光。夏添心里已然亂作一團,哪里還有功夫留意小宮女的眼神?小宮女討了個沒趣,眸子里不由得蒙上了一層水霧。
關嬤嬤在皇宮里混了十余年,消息最是靈通,十三阿哥和八公主的緋聞她多有耳聞。兄妹倆打小便是她看著長大的,她人前不敢表露,但心眼里卻也有些懷疑,如今夏添的這個反應,愈發坐實了她的揣測。關嬤嬤只道是兄妹倆年幼,分不清親情、愛情,敏妃之事的教訓尚高懸于頂,她萬不願看到兄妹倆再觸禁區,免不了諄諄善誘一番。關嬤嬤說得委婉,夏添還是听出了她話語中勸誡兄妹間要注意倫常的意思。夏添知她是好意,可一想起那個細鼻梁圓臉龐的「準妹夫」,不知怎的卻泛上一股逆反來,直忍不住想告訴她「我和青顏不是親兄妹!不是兄妹!」不斷加固的壁壘開始碎裂,強抑在內心十多年的感情幾乎就要呼嘯而出。
正煩躁著,翁牛特的女眷們魚貫出來。雖然正值喪期不便喜形于色,但每雙眼楮里都含著笑意。夏添也顧不得什麼避諱、見禮,就著挑起的門簾微躬身進了帳篷,一把熊抱住送客至門口的青顏。這出乎意料的舉動把青顏驚得腦內瞬間空白,緩了兩秒方萬分尷尬的掩飾道︰「哥,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夏添用眼神屏退了下人,抱著青顏的胳膊又緊了緊,青顏疑惑道︰「哥,你怎麼了?」
「不要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青顏默了兩秒,方輕聲探問道︰「夏添,你怎麼了?」
夏添將脖頸又往青顏那邊靠了靠,聲音略嘶啞道︰「疲憊、無助、孤獨、郁悶、煩……說不完道不盡。」
青顏听他這般原是為了這些事情,遂抬起雙臂環住他安慰道︰「我們不必為奕琪姐的離開太難過了,她或許回到原本的時空了……」
夏添忽然立起身直視青顏雙眸問道︰「青顏,我們交往吧!」
這冷不防的一句,如同定身咒一般,弄得青顏完全傻了,夏添說服道︰「我們之前戰戰兢兢,唯恐違背了游戲規則,可是無論我們怎樣小心,歷史依舊照著原有軌跡前行,絲毫不以我們的委屈避讓而改變,又何苦這樣違逆著本心的活著?不如舒舒坦坦的做回真正的自己!」夏添頓了一下,鄭重道︰「青顏,我愛你。」
這句話幻想過太多次,等待了太多年,當終于听到的時候,青顏卻只覺心迅速的向下沉,向下沉,沉到再泛不起一絲悸動。青顏平靜道︰「我們在這里根本不可能……」
「無非是一死!那樣我們就能回去了,回到現代去!做回本來的我們。我在這里真是受夠了!我簡直不敢想象,再呆下去會惡化成什麼樣子!我再也演不下去了……」夏添說到後面,已是含了淚,蹲雙手痛苦的撐住頭。青顏一手扶在他肩上,也蹲去。她心中了然,奪嫡的戰火已經蔓延開來,夏添這一番情緒失控的表白,是希望從自己這兒獲得些許寄托和安然,可是自己給不了他,唯有鼓勵他堅強。青顏不忍告訴夏添,奕琪曾經多次試過自殺,但不到那個設定的時點,一切都是枉然。他們確是墜入了一個可怕的詛咒中,不走到棋盤的終點,游戲就絕對不會結束。
夏添情緒異常低落,根本打不進氣去,青顏無法,只得強忍著誅心之痛,一字一句道︰「哥你听著,你早已不再是夏添,我也早已不再是洛青顏,我們不是同學好友,我們是兄妹,同父同母的親兄妹,我們之間只有親情,沒有愛情,也不會有愛情。」
夏添撫掉青顏臉頰上的淚水,哽咽道︰「青顏,你還要畏縮到什麼時候?不要再騙自己了,你還是你,我還是我,無論被扣上什麼身份,我們都不可能是別人,再偽裝、再掩飾都沒有用。」說著癱坐在地上,將青顏攬入懷中,輕輕撫模著她的發絲。
青顏不知道豁出去會有什麼後果,也不敢輕易冒險嘗試,或許是已經習慣了這樣違心的活著,直覺的不願打破。青顏回想起三十八年南巡歸來後,秦緋談見聞時隨口提到的「明明白白,干干脆脆「,遂狠了很心,推開夏添道︰「我想是這些年我對你的依賴讓你誤會了,今天還是把話說明白的好,我,大清國聖祖皇帝第八女溫琳,不愛你,十三皇子胤祥,我只把你當哥哥看待。」
青顏忍著窒息之痛,勉強著把這句話說完,夏添條件反射似的回道︰「不要再騙自己。」
青顏譏謔一笑道︰「我對你和對九哥,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不是麼?」青顏見夏添一副不相信、不甘心的模樣,一咬牙說出了本已吞回去的那句「你不要太自信了。」只為徹底斷絕他的此番念想,結束這虛無的希冀。以為是救贖,其實不過徒增煩惱痛苦。歷史上的胤祥是「宇宙全人」,夏添亦是人中龍鳳,青顏不願他因這兒女私情而使大好人生變得苦澀。
夏添聞言震驚得瞬時失去了所有表情,心髒仿佛都停止了跳動,木然呆望了青顏,不知當羞、當虧、當尷尬還是當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