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維揚和秦緋一唱一和的拿夏添開涮，夏添亦不示弱，揪住二人的細處拼命還擊；秦緋扛不住夏添的犀利，干脆倒戈同夏添一起炮轟陸維揚；陸維揚不滿秦緋牆頭草，又拉上夏添揭她的短。正吵嚷得熱鬧，有執事婆子來回話，三人立即恢復了皇室的莊重，秦緋端出女主人的架子，輕飄飄問一句︰「何事？」
婆子行完禮回道︰「淇姑娘新做的馬面裙長了半寸，走起路來不太利索，今兒個穿是不穿，請福金示下。」某姑娘是清代世家府邸對沒有名分的小老婆的稱呼。
秦緋閑適的啜了口茶方道︰「死了呀？早先試的時候不說，到這會子說給我听做什麼，當我是裁縫麼？」
婆子舌忝著老臉賠笑道︰「福金息怒。先前試的時候只原地站著瞧了瞧，如今走動起來才發覺長了，要不……換一身別的？」
「人人都穿新的，獨她一個穿舊的，不知道的還當我克扣她呢。不過長了半寸，在腰那兒打上一折，用針線大略縫一縫不就得了？」
婆子原先還擔心著福金一怒之下會不讓她們姑娘出席，听得這話笑逐顏開道︰「還是福金您點子多，奴才這就給淇姑娘拾掇去。」
待婆子出去，秦緋提著的氣即刻散了下來，右掌虛按了太陽穴道︰「你們瞧瞧，這麼屁大一點事兒都要來問我，哪里有半點閑功夫？煩都被煩死了。」
夏添道︰「管得太嚴太細了，底下人就會不敢拿主意，自然事事都來請示。」
「一放權他們就亂做主張，給他們擦都擦不過來。你們這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阿哥們哪里知道管著府下上千號人、又是田莊又是牛錄的辛苦，就只會坐著說我，也不怕腰疼。」
陸維揚拱手道︰「方才只是說著玩兒的，就逞個口舌厲害，阿沙別往心里去了。這府里幾時來了漢人姑娘？」
「別提了，還不是江南曹雪芹他祖宗那起子家伙孝敬的，不收他們還覺得拂了面子不樂意，這收了就只能像神一樣供著，憑白增加工作量。你們趕緊的開衙建府，阿沙一打一打的送給你們。」
夏添擺手道︰「謝阿沙好意，小腳的就罷了，看得人心驚肉跳的。」
「呵，夏小妞這話，意思是大腳的就要咯？」秦緋一拍迎手樂道︰「等著，阿沙送你！」
夏添故意做出滿面愁容道︰「阿沙這是個什麼道理？一邊拼命擋著不讓八哥納小，一邊大方的給人送小。」陸維揚接話道︰「阿沙是要往牙婆方向發展呢。」
秦緋見兩人說得開心，不似有芥蒂的樣子，心里的擔心便卸下了大半，揮手道︰「得了得了，我今天是徹底敗給你們哥倆了，戲差不多要開鑼了，你們先過去，我去招呼供神們去。」
夏、陸從秦緋屋里出來，一群白鴿正好從天井上飛過，鴿哨滋溜溜響徹雲霄，一陣干烈烈的熱浪襲來，緊接著又是微風送爽，院嘗中楊樹在明艷的陽光下輕輕搖曳著身姿。屋檐下的鳥聲和樹上的蟬聲交織在一快兒，與梆子、鑼鼓遙相呼應，陸維揚禁不住贊一聲︰「京味兒！」然後和著曲子依依呀呀的哼唱起來。夏添掏出腰間的扇子在掌擊著節拍，兩人相視一笑，心情大好的往戲樓走去。這種默契，與別人訴說不來。
戲樓里人已做了八九分滿，二人雖身份尊貴，但因年紀小，宗室王公們也就免了那些虛禮，坐得近的不過頷首一笑。這些年來哥倆時常跟著康熙在男人堆里混，在場之人都不陌生，見大家這樣敞開的相處談笑還是頭一次，二人也即輕松隨性起來。起先听大家聊的都是些街頭巷尾趣聞、親戚鄰里瑣事，二人久在深宮听著也樂呵，但聊著聊著，便或多或少的扯出些政事來。夏添這一年來跟著四貝勒學辦庶務，朝堂之事多少知道一些，尚听得雲里霧里，陸維揚還未出象牙塔，只連連咂舌道︰「這水深了。」他也不細究，台下一起喝彩，注意力便又回到了戲台上。夏添卻禁不住豎起耳朵，留意著字里行間透露出的信息來。
一折戲唱完，九阿哥、十阿哥和保泰便拎著酒壺子坐到夏、陸二人的桌上來，九阿哥先開口道︰「好啊你們倆小子，來了也不同哥哥們打個招呼，還得哥哥們親自過來敘話，好生拿大！」
陸維揚接過他手里的酒壺抬起杯盞道︰「弟弟光顧著听戲大意了，自罰一杯。」
胤已上了五六分酒意，按住陸維揚的手道︰「邊兒去！這是你保泰哥哥剛送我的好酒，沒你小子的份。」
陸維揚手下不但不松，反倒加了幾分力道︰「你不說我還不嘗，你一說，我還偏要嘗嘗了。」胤見他來了勁，愈發緊攢著不放。保泰怕兩人鬧出了脾氣，打哈哈道︰「這酒是朝鮮來的貢酒，我也沒得多少，不知道你們倆也來，是以沒準備你們的，所幸還有一壺原本要給四哥的，誰知他同什麼高僧約了談法論道卻沒來，十四弟既然想要，便把他那壺給了你罷。」
陸維揚忽然一松，差點沒讓胤往後栽個跟頭，了無趣味道︰「好沒臉面。既是貢酒，我們這些王阿哥都沒得，還得你來送給我們。這也罷了，你原先沒備我的，如今又要把別人剩下的拿來搪塞我，哼！」陸維揚說著一揚頭，保泰則連連拱手求饒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十四弟盡管罰就是。」
陸維揚轉回臉挑眉一笑道︰「罰倒不必，只是有一件事，你若能幫我辦成了，一來顯了你的能耐，二來證明你沒輕視我。」
「哦？何事？」
「今年這批秀女里，禮部右侍郎完顏氏羅察的女兒，名喚多西琿的……」
陸維揚話未說完，在一旁樂呵呵听著熱鬧的胤⻏我一口酒將出來，接過下人遞過來的手帕子囫圇一擦，笑喘著道︰「方才九哥一口氣接了阿沙送的十二個女孩子，現在小十四又來要秀女，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
「十二個！」陸維揚驚呼出聲︰「怎麼帶回宮去？」
「放在八哥家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