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人們都聚在北海邊賞月,五孔橋一帶很是清靜,只萌忻一人立在橋上。橋上未設燈,萌忻也沒提燈籠,月光下看不真切她衣袍的顏色,但能瞧出打扮過一番。萌忻見夏添來了,綻出明艷笑顏道︰「我還擔心著你抽不出身來呢。」
「你找我有什麼事?」
「阿哥您好大的架子,沒事兒便不能找您了麼?那種子我已經替你種下了,不過還得你親自向圓月禱告一番才OK。」
這小姑娘總有些鬼靈精怪的點子,夏天也不忍拂了她的興致,便借著橋下墨色水面上分外明亮的銀盤閉眼合十,心里還沒開始念叨,就被萌忻打斷道︰「這兒離種子埋下的地方太遠,在這兒許願種子听不到的。」
「我是求萬能的月亮幫我圓心願的不是,皓月當空,在哪兒不都一樣?」
萌忻楞了半秒,緊接著又思考了半秒,甚有道理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還得借住種子這個媒介不是?不過你要是不方便呢,我替你去也成,只是能不能達到效果我就不能保證了……」
夏添听她低聲絮絮叨叨,一副小孩子申請去游樂場玩沒得逞的落寞樣子,想來五龍亭那邊該行的禮數都行完了,遂讓她帶路,萌忻立馬喜上眉梢,做出一副殷勤模樣,屈膝擺手道︰「阿哥您請前面走,奴婢跟著您。」
夏添不禁啞然失笑道︰「你過來前是初中還是高中?」
萌忻帶著幾分不服和幾分傲氣道︰「社會人士!」
「你過來前是哪一年?」
「公元2012年。」
「不是90後或者更未來的人嘛……」
「喂,夏添同學,不帶這麼村人的,我這是開朗不是幼稚。再說歧視90後也是不對的,我認識的90後們就挺不錯的。想當年,50、60、70後對咱們這些80後也是各種擔憂指責,無數事實有力的證明咱們挺優秀的不是麼?」
「我不過就說了一句……」
萌忻呵呵一笑道︰「有感而發而已。我過來後十分鄭重的思考了無數次時空啊、年代啊之類的問題,歡迎交流切磋。對了夏添,你是哪個時代的人?」
「同你一樣,挺優秀的80後。」
說話間二人行到一個岔路口,夏添很自然的選了點著宮燈的大路,萌忻卻提醒往小徑走,不待改道,一列手捧果品糕點的太監宮女路過,萌忻忙低頭垂首立在夏添身後,待人過去了,夏添打趣道︰「這會子曉得擔心了?」
萌忻揚起頭,方才的做小伏低狀散得無影無蹤道︰「哪里是怕給人撞到了,走小路才夠意境嘛。」
夏添瞧了瞧那鵝卵石鋪成的雞腸小徑,做了個兔斯基甩汗的動作道︰「麻煩你給我把手電筒。」
萌忻朗聲笑道︰「拿手機照把。」說著便蹦到了那小道上,哼著歌連走帶跳的往前走去,夏添不得不提醒她仔細看路。
月光明亮,樹木、殿宇的剪影分外清晰,北海邊的歌舞昇平已不能聞,中海上反射的月光依稀可見。到桂花樹下許過願,兩人撿了塊石頭坐了,聞著淡淡花香,看著岸邊莎草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身姿。靜默了一陣,萌忻忽然開口問道︰「夏添你覺不覺得這樣的景致很美?」黑暗中感覺到夏添沒能領略,于是解釋道︰「一切景致,無論有生命與否,只有在沒有燈光的渲染和人聲的烘托之下,才能看到它最本真的樣子。忘掉時間和空間的存在,去聆听內心的聲音,你會感到安穩和滿足。」
「你是學心理的?」
「不是,但我懂得快樂。本來想約你過個現代中秋節的,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現代的中秋節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說說你們家過中秋的習俗吧。」
「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親戚們聚在一塊吃頓團圓飯,晚上吃月餅、花生,有時候到開闊的地方賞賞月,挺無聊的。」
「我們老家中秋還有蕎餅和柚子吃。我小時候,單位大院里的小孩子們每到中秋晚上,就從家里扯出涼席、油紙布、報紙什麼的,鋪在草皮地上,然後再搬一堆吃的玩的出來,叫嚷著要賞一宿月亮。」
「你們小時候父母準你們在外面過夜?」
「當然不準咯,于是只能相約明年再來,可年復一年,直到長大各奔東西了,都沒能如願。其實說來也挺無聊的,無非還是吃東西、瞧這大圓盤子,不過每年中秋都有了盼頭,倒也不錯。」
夏添隱約品出了萌忻說這些話是在開導自己,心下生出一份感謝,卻沒吱聲,萌忻緩了口氣繼續道︰「後來一到過中秋就倒霉,不是錯過了老師罰抄的特赦令,就是掉了東西或者生病什麼的,對中秋的期待也就丟開了。如今又能撿起來過過,倒也重新找著些樂趣。」
兩人說到這兒沒了話題,默坐了一會,夏添忽然開口問道︰「你想家麼?」
「哪一個家?現代的,還是現在的?」
「都有。」
「都挺想的。」萌忻低頭,把方才隨手拔來的草順著紋路撕成兩半,然後又撕成四半。
「抱歉,不該問你這個。」
萌忻示意性的笑笑︰「沒關系,離開家很多年,習慣了。」
湖對岸傳來打更的聲音,夏添起身道︰「該回紫禁城了,咱們走吧。」出于紳士風度,夏添回身拉萌忻一把。兩人手剛放在一起,萌忻還未來得及起身,夏添直覺性的往右邊望去,卻見青顏正站在五步開外直愣愣的盯著自己!夏添霎時定住,但聞風掠過耳際。
秋天的夜里,已有幾分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