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添和萌忻的八字順利通過了核算,這樁婚事便算是議定了。夏添因準福金住在慈寧宮,反而不好再往西邊走動,免得惹人議論。再者上次因「數學題」做得好,改鑄錢幣之事康熙便給夏添了一個「名譽監理」的職務。主管此事的大學士是個工作狂,衙門里成日忙活得熱火朝天,吏宦們腳後跟都幾乎跑朝了前面。一會查算市面上流通的錢幣,一會核對國庫里的存項,一會挑選銅礦,一會計算新鑄錢成分比例……雖然監理只是個虛頭餃,夏添大可以不管不顧,在家睡大覺,可他是個事必躬親,不做則已,要做就做好的脾性,是以每天同上下臣工一塊駐扎在朝方里頭,每一筆呈報上來的數據必都親自核查,確認無誤了才給通過。是以兩人自有了婚約後竟是一次也沒能見著。
主管勤勉,監理嚴苛,底下人難免有微詞,不過十三阿哥的工作態度還是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夏添也不讓大家白辛苦,只要合乎規矩的賞賜,就絕不克扣,但從不自掏腰包給大家發福利。倒絕非小氣,只為避免結交大臣、邀買人心的嫌疑。
訂婚在即,萌忻翌日就要出宮回家,應付一連串繁瑣的禮儀。上一次踫面時和他還只是普通朋友,連句曖昧的話都不曾說過。萌忻承認自己多多少少對夏添動過心,能嫁給他自己一萬個願意,但她不想再見著時已是洞房花燭夜,在那之前,彼此間都需要一個心理轉換和適應。于是差人去打听了夏添近來的作息,估模著時間到北五所外長街去遇他,可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越等越是不安。
北五所外長街不是宮里的主干道,平日里只有住在這里的王阿哥們及其家眷、屬人行走,鮮有外人。長街里既沒樹沒花,更沒有攤子招牌,唯有高牆紅壁,萌忻干巴巴的站在街口已是引人注目,更兼她如今的身份正是人們圍觀的焦點,偶有幾個認得她的,當面問過好走不出三步便興沖沖的和別人八卦起來,其尷尬真是難以言喻。但萌忻既打定了主意要和夏添做一次「婚前交流」,無論多麼難堪都不會輕易撤退,只能紅著耳根厚著臉皮繼續候著,直站到小腿肚子隱隱發酸。這時一陣嘰嘰喳喳的熱鬧聲音從牆內傳出來,萌忻轉頭去看,只見五六個婆子丫鬟說說笑笑,簇擁著一個比自己略長幾歲女子從第四間院門里走將出來。
那個女子萌忻認得,正是十三阿哥的妾室瓜爾佳氏上月方听人說起她有了身孕,如今肚子還瞧不出隆起,她行止卻已是一副孕婦的做派。
大老婆進門前男子已有子嗣在這個時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萌忻穿越後早已司空見慣,只是此時落在自己頭上,心里還是止不住的別扭。幸得和她們還離著一段距離,萌忻忙轉身要逃開,馨硯卻快走幾步上前,尚隔著兩三丈的距離便呼喚道︰「姐姐請留步。」萌忻無法,只能強做淡定的停步,回身,微笑。
馨硯走到萌忻跟前肅了一肅,恭謹道︰「妾身馨硯,給,福金請安。」馨硯「給」字之後略微頓了一頓,眼珠轉了兩轉,顯然是在猶豫應當怎樣稱呼才好。萌忻同她回了禮,苦笑道︰「我如今還沒進門,姐姐不必如此稱呼我。」
「也不差幾天了,難得遇著,妹妹便先行了這禮數吧,還望姐姐日後多多照顧。」馨硯說著又福了一福。
萌忻看她長得柔婉,笑得溫和,不似有惡意的樣子,覺著再還她一福著實別扭,遂不再多禮,只道︰「姐姐年紀比我長,進門也比我早,‘姐姐’一稱實在不敢當,以後還請你多多提點。」
馨硯又要行禮,萌忻忙止住她。馨硯道︰「您折煞馨硯了。馨硯是萬不敢直呼您名諱的,叫您福金您覺著逾了規矩,稱您姐姐您又覺得不妥當,這可是難住我了。」
萌忻一想確是,反正進門前也就只見這麼一回,以後她稱自己福金便OK,是以不再糾結,只含糊著過了。不想馨硯又問︰「敢問您到這兒有何貴干?可要進屋去坐一坐?」萌忻只得打干呵呵,搪塞說太妃打發自己送點東西給九阿哥,馨硯似有深意的一笑道︰「您瞧,不單是馨硯,就連太妃也已經將您當成自家人了呢,想必九爺也是一樣的。」
萌忻答了兩句場面話,心里還有幾分受用,待馨硯離去後才咂模出她的言下之意——未過門的十三福金獨自去找老公的哥哥萌忻暗暗咋舌,小說里常有叔嫂弟媳JQ的橋段,生活中也不乏現實版,可是自己和九阿哥真的不熟哇
這番插曲,攪得萌忻不再有心思和夏添培養婚前感情,興味索然的出了北五所長街,下意識的左拐進了御花園。當彼此只是普通朋友的時候,對方的情感婚姻生活不會影響到交往,但當彼此有了婚約後,怎能叫人不介意?夏添對瓜爾佳氏的寵愛不必打听也能知曉,她樣貌清秀,禮數周全,最要命的是頭腦也不簡單,萌忻幾天來滿載的信心、甜蜜的憧憬忽然急轉直下。
天色開始蒙蒙發灰,萌忻失神的游走在御花園里。此時正是飯點,園子里沒什麼人,萌忻想登上養性齋,可才走到閣樓下的假山石中,便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舉頭側望,樓旁樹上的鳥巢已然不見,但那日和夏添的促膝長談還歷歷在目,他的氣味無端縈繞鼻尖。久違了的委屈不速登門拜候,萌忻緩緩蹲去,雙臂抱住雙腿,鼻尖抵在膝蓋上。總覺得自己凡事都能看得開,是萬年無憂無慮黨,常不腰疼的開導人,如今真遇上了這個時代的RP事件,卻不比別人高明到哪里去。萌忻想起方才馨硯的「孕姿」,鼻尖更加發酸,輕輕抽了兩抽鼻子,要哭未哭間,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小家伙,你在這兒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