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玉牒修纂雖是件喜事,但辦得好了是職責所在,辦得稍有疏忽卻有可能招來災禍,秦緋邊向何焯請教周全之策,邊信步往後花園逛去。兩人前腳才踏進花園,何焯的女兒薏薇便興沖沖的跟了過來。
薏薇今年才八歲的年紀,樣貌生得很是靈秀,秦緋寵她寵得像自己的女兒一般。薏薇雖是漢人,但在秦緋的堅持下,得以躲過了纏足的磨難。薏薇雙手撘在左腿上,右腿向後草草行了個旗禮,便拽著秦緋嘰嘰喳喳的說起話來。何焯見女兒半絲書香閨秀的模樣也沒有,又听她說要出門雲雲,忍不住責備了兩句,秦緋立馬維護道︰「薇兒從年前就沒出過門,在家里悶久了不利于身心健康。天天在這禿園子里放風箏踢毽子,人都要呆傻了,我也悶得挺慌的,所以咱們娘倆說好了出去跑馬去。」秦緋說著朝薏薇燦爛一笑,薏薇也沖她咧嘴一笑。
瞧著薏薇剃去額發的腦袋,秦緋想起自己剛穿越過來時,極為不能接受這個發型。一直以為清朝只有男子剃頭,想不到原來女孩子也要剃通常要到出嫁前才開始蓄發。秦緋強烈抗議,老安親王岳樂經不住孫女的軟磨硬泡,遂同意了秦緋的蓄發要求,為這事,安親王妃還很不爽了好一陣子。如今瞧來這發型配著一身干練的行服,倒很有硬朗英氣的味道,秦緋在內心驚嘆,原本覺得完全不能理解的東西,不知不覺中自己竟然已經接受了
何焯瞧著女兒已儼然成為一個旗下大妞,自己即便有萬般不願,但主子執意如此,也只能在心中搖頭嘆息了。
秦緋因還有正經事要說,同薏薇閑聊了幾句,便打發白哥陪她回去準備出發。秦緋瞧出何焯的擔心,便開口道︰「我一直思忖著給薇兒入個旗籍,這次我舅舅修玉牒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何焯自然知道擅自收人入旗籍是違例的,但女兒若能入旗,于她于家都大有裨益,是以並沒有提出任何阻撓,反倒是認真的提了幾條操作建議,然後推心置月復道︰「主子待小女之恩天高地厚,但她畢竟是女兒家,福金您及早為貝勒爺的香火做打算才是正道理。」
「嗯嗯,我知道。」
何焯听出她的搪塞,更加鄭重其事的勸道︰「福金您一直說胤礽太子之位不會久,老朽以為您很有眼見。正因為如此,咱們更該早做足準備,方能東風一到,便揚帆千里啊。」
「做什麼準備?先生說的我不明白。」
「福金如何通透的人,老朽的意思您自然明白。這種事還是早立志向的好,免得時機來的時候,讓別人搶了先。」
「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沒必要去犯那個險,操那份心。」
何焯嘆道︰「福金吶,您的膽色素來讓老朽敬佩,怎的在此等大事上卻如此瞻顧呢?您深知被人壓著錮著的苦處,若不自個兒去做那個最頂上的,永遠都被人壓著錮著,就算您受得了那份憋屈,眼明心亮的人也要為您不值啊。」
秦緋斂了笑顏輕嘆一聲,然後道︰「多謝先生鼓勵,只是這事,命不該你的,爭也沒有。」
何焯停下步子不容置信的盯著秦緋道︰「福金今日何以如此頹喪?竟連搏一搏的心也沒有」
秦緋搖頭無奈道︰「有的東西,先生您不知。」說畢也不等何焯做出反應,便自顧轉身登上了假山。何焯緊跟上兩步道︰「福金不是信宿命的人,就算命中已有定數,如今還沒見分曉,焉知不是自己的?貝勒爺乃是仁主之相,福金有母儀之姿,上蒼怎會不知不感?」
「先生不必再說。別的東西我自然會竭力爭取,唯獨這事,我是絕對不會動主意的。」
何焯恨聲道︰「哎,老朽一心一意為貝勒爺和您著想,才冒著誅九族之險說的這些心底話,不想主子還是拿老朽當外人,信不過啊。」
「先生不要誤會我怎會信不過您呢?我自然知道您是為我們著想,只是……哎」秦緋猶豫兩秒,終究沒把未來的皇帝是四貝勒的真相說出去。
「也罷。福金素來與十三殿下交厚,以後也不至于被待薄了。」
秦緋乍聞此言,懵得連「啊?」了兩聲,等覺過味來,呵然一笑道︰「先生放心,十三弟他也沒有那份心的。不單是他,十四弟也不會有。」
何焯一臉正色搖頭道︰「福金不要被蒙蔽了。往往越是近的人,越是瞧不清楚。單是法海那一幅勢在必得的傲勁,就能說明……」
秦緋抬手止住何焯道︰「先生大可放心,別的人我說不準,他們倆是絕對沒有、也不會有的。」
「哎,老安王當年就是存了這份謙讓之心,所以才……當今聖上又能有幾分感念?福金您府里的事您再清楚不過,安王家遭受的種種打壓貶謫,不就是因為聖上心中有結麼?您切莫重蹈了覆轍哇。」(注︰順治原本想傳位給自己的堂兄安親王岳樂。)
秦緋緩緩在石凳上坐下,雙眸直盯著亭中地磚。何焯說得不無道理,爭位這事確是為也不是,不為也不是。就算處處避讓,雍正即位後又能有幾分寬容呢?思來想去,也唯有壯大自己的實力,以求自保了。
何焯見秦緋有幾分動容,走近兩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宮里總以子嗣之事責難您,依老朽之見,您何不大方點解了這個愁?」
秦緋果斷回道︰「沒有必要。我們安分知足的過自己的日子,不在乎多這點少這點。」
「福金您心寬度大,但您不為自己著想,也應當為貝勒爺打算打算。」
「順其自然就好。現在這個樣子,也沒礙著該得該拿的。」何焯還要再說,秦緋抬手止道︰「時候不早了,我要帶薏薇起碼去了。先生您也早些上衙門去吧,免得耽誤了公事。」
何焯僵了三秒,只得行禮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