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和林氏兩人打听著來到城北,老遠就望見那氣派的門樓,門上一頂長方匾額,上書著‘錦繡坊’三個朱紅大字。難怪蘇氏繡坊會被這新開張不久的錦繡坊給擠得難以生存,就看這繡坊能在這北街要道上單獨開業,又是裝潢的如此奢華的兩層小樓,一望便知這店鋪的老板絕對財大氣粗且勢力不小。
雖然這錦繡坊沒有開在鬧市里,但卻絲毫也沒有影響它的生意,那小樓門前不時的有人進進出出,盡是些衣著華貴的夫人和由丫環攙著的閨閣小姐,光是停在繡坊門口的馬車和轎子就有長長一排了。
林氏不知道女兒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便問道︰「妞兒啊,咱們去干什麼啊?」
小桃壓低聲音道︰「咱們去賺錢,拿銀子。」
林氏听的一愣神兒,就被小桃攙著走進了錦繡坊。進來一看,那面積能比蘇氏繡坊大上四倍,寬敞的前廳靠牆的一邊,是一溜兩趟擺放整齊的繡架,只有兩三個繡娘打扮的婦人在刺繡,還有四五個衣著光鮮的年輕女子坐在繡墩上,手中拿著繡花的撐子一針針慢慢繡著,旁邊幾條長登上坐著幾個丫環,正在低聲的交頭接耳說著話。
小桃心想原來這位嬤嬤也是生財有道之人,居然在繡坊里開起了刺繡學習班。學生當然是那些有錢又有閑的閨閣小姐和富戶碧玉,正想著,櫃台里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紫衫女子,上前笑問道︰「姑娘是看繡品,還是買針線?或是想學繡活?」
小桃見這女子比自己微高些,身材略微豐盈,圓臉大眼楮,臉頰旁微微的有幾點淡淡的雀斑,嘴角上翹著,帶著三分和藹兩分喜氣。
「這位姐姐,我想問,你們這可收新奇的花樣子嗎?」。她一見這紫衣少女言語溫柔,便生了幾分好感。
那紫衣女子微愣了下,她見小桃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穿著也是普通的棉布衣衫,不象是富貴人家的女兒,但是容貌清麗月兌俗,舉止談吐自然淡定,站在這滿屋子的衣著華麗的女子中竟沒有絲毫含羞露怯之意,反倒態度不卑不亢,也不由得驚奇,便不敢小瞧了她。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請姑娘和這位嬸子跟我到樓上來,咱們慢慢說話。」
說著,便交待櫃台里的人照看著生意,自己帶著林氏母女二人來到二樓。
小桃見這二層左右兩邊各有五個房間,間間相對,估計是起居作息的地方。那紫衣少女將她二人引到其中一個屋子,里面放著幾張八仙桌並些藤椅,窗欞上吊著淡綠色紗質軟簾,牆上掛著一副彩線織的掛毯。一旁的紫藤花架上擱著一盆女敕黃的水仙。小桃心中不由得暗贊這位嬤嬤老板品味不錯。
紫衣少女讓著她二人坐下,便叫小丫頭上了茶來,自己也在小桃對面坐下,這才笑著問道︰「剛才這位妹妹說有新巧花樣子要賣,不知什麼樣子的,可否拿與我看看?」
林氏心中一驚,心想不好,她們哪里有什麼花樣子,這可不是招搖撞騙嗎?不禁埋怨女兒信口胡說,她在這中連烏龜也沒畫過一只,怎的就會突然畫花樣子了?就听樂小桃輕輕松松的說道︰「你們需要什麼圖樣,我便能畫出來。」
這一句說不僅說的林氏愣住了,連對面的紫衣女子也呆住了。過了好半晌,那紫衣女子方笑道︰「妹妹是說你會畫花樣子,可是真的?」
小桃微笑點頭,前世里的美術和平面設計豈是白學的?林氏以為女兒信口胡吹,偷偷扯了扯她衣角,她只裝做不知道,對那紫衣少女道︰「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取紙筆來,我現場畫給姐姐看就是了。」
話音未落,只听門口有人淡淡的說道︰「讓我看看是誰這樣大的口氣」。
小桃隨著聲音看去,見說話之人是個五十左右的婦人,長挑的身材,穿著翠綠的衣衫大紅的百摺長裙,腳下一雙嬌黃色繡著海棠的繡花鞋,又見她雖然上了些年紀,但五官秀麗仍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麗女子。就見她一雙眼楮直向自己瞄過來,毫不掩飾大咧咧的上下打量著自己。小桃看她這個年紀見了她的打扮,忽的想起方才孫氏說的話,料想這美婦人便是她口中的程嬤嬤了。
就見那紫衣女子忙起身到門口將那說話之人攙了進來,「姑姑,您怎麼來了?不去歇晌覺麼?」
程嬤嬤被紫衣女子扶到椅坐了,接了茶慢慢呷了一口,又抬頭盯著小桃,口中說道︰「今個兒中午吃得多些倒噎住了食,不想歇覺倒想四處走走消消食,紫煙,這吹牛皮的可是這小姑娘。」
那紫衣女子程紫煙規規矩矩的站在程嬤嬤身後,給她輕輕揉捏著肩膀,說道︰「姑姑,這位妹妹說她會畫各式花樣子,我倒真有些感興趣呢。橫豎咱們每年都要進些新式圖樣,若是這妹妹畫得好,不妨讓她試試,我也想見識見識呢。」
程嬤嬤放下手中茶盅,眼光在小桃臉上掃來掃去。小桃迎著她的眼光也不躲閃任她打量,過了一會那程嬤嬤方才說道︰「紫煙,你去取了紙筆顏料來。我要看看她究竟會畫些什麼,敢到我錦繡坊來賣花樣子的,這還是第一個,我倒要瞧瞧你這小姑娘的本事。」
小桃本就是想來賺銀子的,巴不得考較手藝,眼看著紫煙去拿繪畫之物,她便笑眯眯的對著程嬤嬤道︰「這位婆婆可是程嬤嬤?」
程嬤嬤見眼前這個少女笑意盈盈的望著她,居然沒有一絲懼色,倒是吃了一驚。素來人家都講她面硬心冷,連自己的親佷女兒程紫煙對自己也是敬畏居多,少了幾分親熱。就連以前在宮里,除了主子和娘娘外,其它的宮女太監也都是不太敢招惹她的,此時見這要來賣花樣子的少女第一次見了自己的冷臉,居然還安安穩穩的坐著,倒覺著有些稀奇。這會听她知道自己,便問道︰「你認得我?」
小桃將手中的一掛紅線一晃,笑道︰「我去別家繡坊買線時,听到城里都傳遍了,說是有位宮里的嬤嬤開了家新繡坊,卻是這燕京城里第一號的鋪面,還說這里繡品花樣子很是新奇每年都得換一批的,都是別家從沒見過的樣式。我想既是你們經常更新花樣,必是需要畫工好的畫師,我倒會畫幾筆便毛遂自薦來了。我人小不懂事,程嬤嬤可不要怪我就好。」
程嬤嬤听她既會說話,又講得底氣十足,就知道這少女必有兩下子,又看了看林氏一臉緊張似乎坐立不安的樣子,倒不明白是為了什麼。她哪知林氏心里已緊張到十分,埋怨女兒遇見大的不吹小的,好好的跑了來要畫花樣子賣錢,如今她們小吃鋪子已開張了,鄉下還有田地,也不少吃的,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兒怎的就對銀子看重到十分?她雖心里怨怪,但此時也別無它法,只能繼續如坐針氈。
此時紫煙已將筆墨顏料盡數拿了來,放在桌上。程嬤嬤只說了一個‘請’字,便靜等下文。
小桃拿起筆來,心道我這十幾年都沒拿過筆作過畫了,也不知手藝生疏了沒有?想到這里沒有鉛筆、橡皮,水彩筆,只有大大小小不同粗細的毛筆,只能將國畫和西洋水彩的繪畫技法融合貫通且試下子。她先想了一想月復稿已然在胸,接著鋪開了畫紙,調好了要用的顏色,隨即在紙上刷刷點點,細心勾勒,不過半個時辰功夫,一副金魚戲蓮圖便新鮮出爐了。只見圖中兩只紅白花龍晴大金魚一前一後游動在碧汪汪的蓮池中,遠處一片深綠荷葉,近處兩三枝白蓮盛開,整副畫意趣十足,極富神韻。
此時的其它三人已是呆了。林氏是做夢也沒料到女兒是真的會畫,還畫得比家中過年時貼的年畫還好,卻不知她是何時練的這繪畫的手藝,自己是半點不知。那程嬤嬤雖想到她能畫幾筆,卻沒想到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少女竟是個繪畫高手,她在宮中也見過不少宮廷畫師的畫作,看得多了一般的畫作還真入不了她的眼,見小桃的畫法虛實結合,有些地方著重線條有些地方卻線條虛渺,但整張畫看起來偏偏就是極為傳神,那金魚和白蓮就象躍于紙上一般。極為真實。她哪里知道小桃把西洋畫里的透視技法用上了,圖畫的比例和尺寸非常寫實,哪有不像之理?
紫煙對這副金魚戲蓮圖越看越愛,滿臉喜色掩都掩不住,不由自主便上前拉住了小桃的手,笑著︰「妹妹你畫得竟如此好,方才我倒是小瞧你了,你哪里學得這好本事?」
小桃見她說話直爽,笑了一笑又轉頭朝林氏看了看,道︰「我家哥哥的先生會畫,小時候沒事就跟著學了畫著玩,整日里畫來畫去的也就熟練了。」
程嬤嬤知她是謙虛說法,又看了眼那金魚圖,吩咐紫煙叫小丫頭取些點心來倒些好茶來,小桃不由得心里好笑,原來被招待的客人也是要有本事的才能享用這精巧點心和好茶葉呢。小丫頭子手腳麻利的端上兩碟小點心又重新沏上兩碗好茶,小桃也不客氣端起來吹了吹便喝了一口,果然滿口清香和剛才喝的茶不同。
紫煙問道︰「妹妹貴姓?告訴姐姐,以後常來常往好方便稱呼。」
「我叫樂小桃,姐姐和嬤嬤叫我小桃便可,」又介紹林氏道︰「這是我娘林氏,在商業街開家小吃鋪子,嬤嬤和姐姐若是有空去嘗嘗鮮,我來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