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小桃主僕在這里感慨蘭茜的處境。只說小容因得了小桃的承諾明日要來蘭府拜訪她家小姐,便喜得如同得了寶貝一般,飛快的從蘭府後角門跑回了後院兒。她是偷偷背著人出來的,所幸此時外面下雨,府里走動的人少,沒人瞧見她。
此時蘭茜的屋子里一燈如豆,她正歪坐在床邊上,用薄被輕圍在膝蓋上,眼楮只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小容忽的打開門進來,攜進來一股子涼風,她忙轉身將門關了。轉身走到床邊來。
方才小容去樂府去見小桃蘭茜卻是並不知道的,前幾日兩個人被關在黑屋子里,算是徹底見識了陳氏的手段。那黑屋子里幽暗死沉,加上里面馬桶里的臭氣,簡直比最簡陋的牢房還差上幾分。蘭茜雖過得不甚如意,但畢竟沒受過如此待遇,這種罪卻是生平從未受過的,只氣得頭昏腦漲,幾欲暈去。其實若是在這黑屋子里呆的久了,那騷臭氣也能將人燻暈過去。
在蘭茜的感覺里。這不是間屋子,倒是間囚禁她和小容的大號茅房。只是不管她如何大罵,外面都沒人回應,就連個應聲兒的都沒有。小容心里明白這是陳氏故意整治小姐,而且還是光明正大打著教育子女的名號,後頭還有不明真相的蘭老爺做堅強後盾,怕是就算小姐喉嚨喊出血來也沒人理會。
小容開始說服蘭茜向陳氏低頭服軟,但是初時遭到了蘭茜的強硬拒絕。按她的話講就是餓死在這黑屋子里,也決不跟那個下濺的女人妥協。蘭茜不懂得以退為進,也不懂得審時度勢,可是小容懂得。所以等到蘭茜叫囂到下午將嗓子都喊啞了的時候,小容覺得時機到了。
她模著黑壓低了聲音附在蘭茜耳邊說了一番話,主要宗旨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策略就是先跟陳氏妥協出了黑屋子就是勝利,如若不然可能導致的嚴重後果就是兩個人要不就會憋瘋在這屋子里,要不就會被馬桶里的味道燻死。
小容磨薄了嘴唇皮,終于在太陽下山前說服了蘭茜,她們拍打著門板,叫來了看守的婆子,將陳氏又一次請了來。蘭茜生平第一次在陳氏面前服了軟,說了句‘母親我錯了’。陳氏手段不可謂不高超,心情不可謂不激動,她自進了蘭家十幾年,這丫頭是第一次沒喊自己姨娘。
雖然陳氏一開始的企圖是將蘭茜和小容關個三五天的,讓她們好好嘗嘗黑屋子的滋味。但是如今蘭茜已開口認錯,雖然她也知道對方這聲母親怕是緩兵之計。可能在心里將她罵了個千萬遍,可是畢竟那些她听不到,她只听到自己贏了。而且雖然老爺同意了她管教蘭茜,但她若是做得太過火怕是露了痕跡,她不想被人抓住把柄。
于是陳氏將蘭茜主僕二人從那黑屋子里放了出來,但卻下令讓二人在後院禁足,沒有特殊事情不準二人出後院,就連前院也不讓她們踏足。其實禁足蘭茜和小容倒也不怕,十幾年了圈在家里不準出府和禁足又有什麼兩樣?只是這次陳氏不讓蘭茜到前院來,這就表明以後就連她吃飯也不能到前廳和父親一起,只能等著丫環送來飯在後院自己一個人吃。
蘭茜這時見到了小容,眼里才閃出一點亮光來,向她道︰「你去哪里了?是不是那些丫頭們又指使你干活了?你不要理她們,你是我的貼身丫環,不是給她們使喚的。」
小容道︰「我不是去干活,小姐別擔心,我只是出去了一趟。」
蘭茜也沒有追問,只點了點頭道︰「我今晚吃完飯後歪著躺了一會子,想是攢住食了,胸口有些悶悶的發膩,你把那榻上的靠枕拿一個給我。我略靠著歇歇。」
小容听了便上前取了,遞了過來,不料袖口中卻掉出來一個折疊的四四方方的紙片來,小容撿起來剛要藏起,卻已被蘭茜瞧見了,見小容神色有些慌慌的,便讓她將紙片兒拿來給她瞧。
小容嘆了一聲,無奈將那條紙片遞過來。蘭茜展開一看,原來是張二兩銀子的當票,只是那當票的字甚是龍飛鳳舞,她瞧了半天也沒明白寫些什麼,待問小容時,才听她答道︰
「我方才出去第一件就是辦了這事兒,小姐昨日不是身上不爽利麼?我便去了夫人那里想跟她支一個月的月錢好使著,若是買點湯藥的也方便,可是夫人說小姐不出門沒有使錢的地方,一應吃喝用度都是公中統一調配,就沒給我。還說兩位小少爺也一樣沒有月錢,所以不能破了這個例。」
蘭茜恨恨的道︰「什麼不能破了例?我那兩個弟弟雖也沒有月錢,但是跟著她們的丫頭媳婦子們的月錢都是一等的,她還時不時給那兩屋里的丫頭們發賞錢,那些人自然不用再問他二人討賞,要月錢做什麼用?倒是我這里,一文錢也不由自己做主,母親留下的幾樣首飾叫她搜的搜拿的拿,說什麼替我保管著,還不是自己拿去戴了?卻連月錢也不分我一份,分明是故意刁難我。」
小容只好勸道︰「姑娘也犯不著生氣了,方才我去將以前姑娘賞我的那兩枝銀發簪和兩個銀戒指當了二兩多銀子。這會子手里就能從容一陣了。姑娘想吃些什麼,我就叫後院守門婆子和小丫頭子去買了,如今有了錢賞她們跑腿,她們也能听話些。」
蘭茜想起那兩根銀簪子和銀戒指還是去年小容過生日時,她從自己為數不多的首飾里挑出來賞給小容的,如今不到一年光景,卻又逼得小容將東西當了貼補她用,不免長嘆了一口氣道︰
「哎,這屋子里真住不得了,熬到什麼時候才算解月兌了呀?」
小容見她難過,忙從懷里取出那兩串錢來,拆散了放在梳妝台下的一個小木箱子里,待放穩妥了又塞到床底下去。蘭茜看了道︰「你做賊似的那樣費事兒干什麼?擺在桌上取用豈不省事?」
小容低聲道︰「那可不成,若放在明面兒上,說不定今日里面一百文,明日就變成五十文了,那些進屋掃地的丫頭們,可保不準哪個手腳不干淨,咱們吃了虧夫人面前也沒法說理去,她壓根兒也不會偏著咱們說話,豈不白讓那起子眼皮子淺的白佔了便宜?小姐忘了上次戴的那副瑪瑙墜子,不是眼不見的功夫,放在桌上就沒了。到現在也不知是哪個偷拿了的?」
蘭茜道︰「所以我現在有幾樣母親的舊首飾也不敢戴出來,也是為了這個,我這後院里竟成了養賊的了。」
小容一心讓她開心些,藏好了散錢,便坐在床頭瞧著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我剛才去完當鋪,又去了一個地方,你再想不到的。」
「哦,去了哪里?」蘭茜看她一臉神秘的樣子,還帶著滿臉喜色,道︰「莫不是回來路上。撿到大元寶了,也拿出來我瞧瞧,也樂一樂。」
小容笑道︰「這事兒可比撿到元寶還能讓小姐高興呢,我方才偷偷去樂府見了樂小姐。」
蘭茜猛得听到小容冒出這麼一句,確是沒有想到,愣了一愣,心中怦怦亂跳,道︰「你果真去了?那樂小姐可見你了?」
小容笑道︰「那位樂小姐倒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前幾日她來府里給丫頭討公道時,我還害怕她為人厲害不會理會咱們,可今日那位樂小姐說知道了我們受罰的事,說是她做事莽撞了,還讓我帶話給小姐讓您別計較,她明日要來咱們家拜訪。」
蘭茜激動的猛的從床上坐起來,拉住小容的手,道︰「真的麼?她果然願意和我做朋友?」
小容看了她這模樣不僅好笑,笑道︰「當然是真的,小容哪敢騙小姐。」
蘭茜皺了皺眉,神情間象是想說什麼,卻又猶豫了半天,才低聲道︰「她......她當然不知道當年那臭老道給我算命的事兒......不然,怕是也不肯認識我......」
小容忙道︰「這可是小姐多心了,我就是怕你有此顧慮,才繞著彎跟樂小姐提了提算命之事,不料這個樂小姐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她說她從不信這些,她說這些話時眼皮子都沒眨一下,真真是個妙人兒。我瞧她話里話外應該是听說了不少咱們府里的事兒,所以小姐的處境和情況她應該也是心里有數的,既這樣,她還願意來結交您,這豈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兒麼?」
蘭茜听到這里,心是呆住了,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兒似的,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生平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和她交朋友,這讓她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小容,明早咱們早些起來。將屋子好好拾掇拾掇,那樂家小姐我還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別弄得屋里亂七八糟的讓人笑話。」
小容笑道︰「小姐,我曉得。我等會就去下人房,使些錢讓那些打掃院子的粗使丫頭明兒早些起來收拾院子,有了賞錢還怕她們不干活兒麼?」